我家那台老式的蝴蝶牌缝纫机又“哒哒哒哒”响起来了。

　　母亲说，那是当年与父亲结婚时添置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有这么一台缝纫机，她感到无比踏实。

　　母亲不是裁缝，她是一名小学教师，但喜欢裁缝衣服，在闲暇之余，就坐在缝纫机前“哒哒哒哒”，像给学生批改作业那么专心。记得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母亲用她的缝纫机补贴家用，无论是改裤脚、修裙边还是裁制衣服，母亲总能轻松完成。那时候整条街的邻居都羡慕我的穿着，因为我有一个巧手的母亲。童年让我最难忘的场景就是母亲守在缝纫机前“哒哒哒哒”，我守在母亲旁边，帮母亲牵牵布脚，穿穿线头。那是一段充满期待和欢乐的日子，别人是过年才能穿上新衣服，我却经常可以穿到。那时每穿上母亲的新作品，我都会在街头巷尾来回跑，只为多听几句邻居们的称赞，那条街几乎是我童年的T台，那时的我就是那条街最靓的仔，那时的母亲在我心中是最棒的。

　　后来慢慢长大了，人们物质生活不断丰富，商场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身边的同学装着多姿多彩，而我还是穿着母亲裁制的土衣服，为此我经常被其他同学嘲笑。记得有一次母亲满心欢喜地拿着一件新裁制的衣服让我试穿，我却嫌弃地推开母亲的手，对她嚷嚷道“同学们都能穿上商场里的牌子货了，我也想穿有牌子的衣服，不想穿你的土产品。”当时母亲楞了一下，黯然地走开了，至今我都忘不了当时母亲那失望和失落的眼神。后来，我也如愿地穿上了商场里的牌子货，母亲却很少为我裁制新衣服了，但我经常看到母亲剪下杂志报刊的明星图片，贴在她经常写写画画的本子上，那个本子默默地藏在缝纫机的“大肚子”里。

　　再后来，我们全家从雷州的小镇搬到湛江赤坎城区，就将母亲的缝纫机留在老家。母亲失去了她的缝纫机，好像从此失去了她的世界。我们的新房子靠近北桥公园，平日里非常热闹，小区的大妈在那里又唱又跳。母亲不喜欢太吵太闹，除了偶尔到公园散散步，看看书，就经常坐在阳台观赏北桥河边的杜鹃花。生活日渐富足安逸，我们却经常听到母亲叹息，“咱家阳台这么宽敞，如果能放置我的缝纫机就好了。”而我们总是以缝纫机太旧太占地方推托了。

　　直到我女儿出生，妻子为女儿买了很多衣服，但母亲总觉得我们买的衣服既不好看又浪费钱，非得让我们把她的缝纫机搬来，她要亲自给她孙女裁制漂亮衣服。我们打趣地笑她裁制的衣服过时了，她就拿她的小本子给我们看，还说她用手机逛淘宝刷抖音，收集了很多新潮的服装样式，不会过时的。我和妻子看到那个小本子上粘贴着一张张泛黄的图片和一幅幅服装设计图，不禁哑然。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后终于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感慨，又想起儿时那段温馨的时光，我回到老家将母亲的缝纫机修好，还换了新的面板，搬到赤坎的新房子里来了。母亲将我的女儿放在她的大腿上，双脚“哒哒哒哒”地踩起缝纫机，一上一下，一老一少，如荡秋千一样，乐呵呵地，笑个不停。从此我的女儿常常穿上母亲精心裁制的花裙子，我们也经常带母亲去逛各个商场，和母亲去挑选最新潮的衣服。

　　接下来的日子，哒哒哒哒，呵呵呵呵，缝纫机的声音，一老一少的笑声，在宽敞的大房子里回荡，只不过当年的小男孩换成了小女孩，当年年轻的母亲成了慈祥的老奶奶。

　　奶奶给小孙女裁缝新裙子。 陈新摄

　　奶奶给小孙女裁缝新裙子。 陈新摄

　　（作者单位：湛江市赤坎区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