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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和平

2018-12-30 10:20:12 来源:《红豆》

        活着活着,一切都沉静下来了。

        突然间想起了几年前鱼缸里养的那只龟,原来,生活中所有的困惑,都在那只龟的身上,剥茧抽丝地,一一为我解读。可是当时,我并未领悟当中的意义。偶尔见龟儿探出头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喧嚣与否,事不关己,它冒冒泡儿,只是想证实自己的存在而已,还有我的存在,大家都在,这样就很好了。偶尔又见它扑腾一下,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或拿乌溜溜的眼睛和我对视,然后沉进水里,如此的安逸、轻描淡写,悠悠地,如一个智者和隐士。

        很多人都在鱼缸里养着观赏的鱼,可是我却养着一只龟。并不是说不懂得欣赏鱼,歌里面有唱,鱼儿只有七秒钟的记忆也是让我如痴如醉的。我曾渴望做一条鱼,没有太多的记忆。可是我更欣赏生命力很强的龟。托了很久,让乡下的亲戚寻一只龟,要野生的,还要是到深山野潭里寻来的,只要价钱不离谱,我都要。几经周转,这只龟儿就落到我家了。价格也不是很高,按亲戚的话说,乡下人不宰人的价给七百多就成,我二话不说,赶紧要了,此等祥物可遇不可求,它能来我这里,是缘。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这种高级野生物类,听亲戚说,这龟不太好养,清水放养好些,大自然应该是它更好的生存状态,能不能养活,要看我的造化了。看来,这龟儿比我们人类高贵多了,我得要好好呵护呢。

        它洁净如霞的身子和淡紫红的肚皮,光泽又明亮,看起来是多么健康,我一下就喜欢了。我觉得它应该配上一个更好听的名字,于是把它取名叫和平。

        也许是天意,我是和,他是平,这是我和他的名字。

        和平给予我太多的想象空间,它可以是两个人的名字,也可以是对生活的一种美好愿望。我希望我们都健康如它,当然不一定要如人们所说的,就像长命龟一样长命百岁,一个寓意罢了。如果还能和爱情扯上关系的话,我希望我和他锦瑟华年琴瑟和鸣,远离惊涛骇浪。

        他,是我的平;它,是和平。

        很多时候,和平都静静待着。不吵闹不喧哗,偶尔冒个水泡,或伸一下脖子,无声无息地,没有打扰到谁,就又退入水中了。看似无欲无求,其实它的世界都在水中吧。它的世界很简单,只要有水,就可以恣意遨游了。没有绫罗绸缎,没有珠光宝气,也不需要霓虹闪烁,却活得那么自在。

        我觉得太单调太简单了些。就到金鱼店里买回了一些水草,装饰鱼缸,晚上把氧气灯也开上,水草摇曳,就像七彩的霓虹,美妙绝伦,这尘世的绚烂烟火,不都在这呈现了吗!

        为了给和平装饰一个更美的家,我还去海边带回了一些细沙和精美的石头,放在鱼缸里面,哇,真是太美了,我都有点儿羡慕它了。世间繁华无数,可是鱼缸的风景却独好。

        偶尔会出去参加一些学习班啊研讨会啊之类的活动,可是完了后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因为外面的喧哗和过分的吹捧已经没有给我太多的兴趣,都有些厌倦了。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突然发现,家里的这一隅空间才是我心灵安放的地方啊!渐渐地,就淡了那份纷繁,而把更多的时间留在家里看书写字听歌喝茶,跟和平一起发呆玩耍。我知道,我在家时,和平是更欢的,我从它频繁地探出头来判断它的愉悦,或者叫感应吧。

        因为和平的到来,家里的大厅整个夏天都是清凉的。偶尔喂食啊换水啊,顺便清理周围的卫生,然后干脆整个大厅都搞干净,连着房间和阳台,我这个懒人的惰性很快就可以调整过来。外出时,想到和平在眼巴巴地等着我,我便不想多做无谓的逗留,自然归心似箭。一打开家门,马上就可以享受到夏日清爽。

        春天时和平很爱吃肉,看起来饿极了的样子,我每天都得上街买新鲜的猪肉上来,然后切成小块放进鱼缸里,它一下子就可以吃完了。我看得好开心,就怕它不吃或者饿坏了怎么办,所以那段时间我经常跑楼下。和平很娇贵,除了新鲜猪肉,其他东西一概不吃。

        如此下来,和平明显长大了许多,头仰得高高的、脖子长长的、肚子鼓鼓囊囊的,背上那个壳像一艘船。我想起哪吒闹海时坐的那只神龟,真是越看越像呢,它能驮着我去遨游大海就好了。

        可是,它不是神龟,它只是我的和平。

        过了一段时间,好像冬天要到了,和平又安静了下来,整天伏在沙堆中,放下的肉也爱吃不吃。我有点儿担心,是不是前一段吃得太撑了呢?于是减少喂食,由一天一次改为两天一次。可是和平又抗议了,它四处找寻食物,显得焦躁不安。我不明白,和平到底是怎么了。

        估计谁也想不到,原来和平是怀孕了!因为没过几天,和平居然下蛋了!被我称为龟爷爷的和平下蛋了呢!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有一天早上起床,我见鱼缸里有一粒晶珠般大小的龟蛋,或比晶珠大一些,我视若宝贝。

        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第三天又加了一个、两个,到六个的时候,就停了。你说会有什么好事儿降临呢,这龟爷爷居然在我家下蛋!怪不得它前阵子拼命地吃,原来是怀孕了啊!可是,它来时是一个人的啊,怎么怀上的呢?难道来之前已经有心上人了?哦不,是心上龟。

        我期待着,期待那些龟蛋能变成小龟。可是放了几天,蛋蛋居然磕坏了两枚,把我那个心疼得啊。我见露出蛋清和蛋黄,颜色跟鸡蛋是一个样的。我惘然若失,不知道剩余的龟蛋是该拾起好呢还是继续放着。最后,我还是选择期待,期待能孵出小龟儿。因为就算捞出来煮熟,孩子们说了不敢吃,我呢,不用说,肯定不吃。那么后来孵出小龟了吗?结果是全部磕坏了!因为鱼缸里面有沙和小石头,而和平频繁活动,摩擦碰撞,薄薄的蛋壳肯定难免会被碰到。

        第二年,和平明显清瘦下来了,驮着一个大大的龟壳,脖子好长好长。放下的食物也爱吃不吃,搞得我经常要换鱼缸的水。看它每天在石头沙堆里翻腾扑打,烦躁不安,夜里很晚了,也能听到水声。我爱莫能助,不知道它想干吗。我后来想,是不是和那些蛋有关呢?那些金龟蛋本应都是它的龟孩子,却变成泡沫幻影一场,哪个人不心伤?是不是我的鱼缸太小了,无法盛载它成群的龟孩儿们呢?和平不能回答我,只见它整天在沙堆里爬啊爬。后来,和平变得很乖很安静,不怎么爱露出水面了,它甚至不愿意探出头来,偶尔望我一眼,也是懒懒的。我见它一动不动的样子,时不时摸摸它的背。和平不怎么搭理我,之前它会伸来脖子和我互动。突然间觉得,和平太孤单了,我明显感到好像缺少了什么,冥思苦想,突然间恍然大悟。于是托亲戚再寻一只跟和平一样的龟。等了半年多,最终没寻到。

        这样清寂的日子,大概又过了一年之久,烦躁不安的和平终于把自己弄伤了。浅紫红的肚皮破损一小块,这样折腾不伤才怪呢!和平给我出了个难题,因为我不知怎么医治它。

        在和平饿得晕晕乎乎却又不肯再进食的时候,送和平来的那个亲戚说,赶紧宰了吃。可是,这三四年,和平陪着我们,我已经把它当成一个人了,谁能吃得下呢!

        突然灵光一闪,呼来亲戚,让他把和平带走,从哪儿来的就送回哪儿去。下这个决定,几乎没半丝犹豫,我想,和平应该是想它的伴儿了,能够让和平怀上六枚金蛋,那背后的故事请你来书写吧!

        如今,和平被送回深山已有两年之久,可是我却时常在梦中,梦见和平探出长长的脖子在寻找我,而我,伸着手总是够不着。好几次,我还听见和平在家里的鱼缸里拍打着水面。我和和平,也许只有三四年的缘分,缘分过了,就天各一方,远赴天涯。我一直相信,和平回到大山一定活得很好,我们,同在一个世界,各自平安,相互牵念,如此便好。


作者:林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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