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不知道猫咪对米多有多么重要的。
男人说,“把那只猫丢了或送人吧,有事没事喵喵叫个不停,我吵都快被它吵死了。”
猫咪吓得“嗖”的一下跳到米多的怀里,玻璃珠一样的大眼里带着恐惧,喵喵地哀嚎着。
米多冷漠地看了男人一眼,用手轻抚着猫咪柔顺的毛发,轻声说道:“猫咪,不怕哦,有我呢,谁也不能把你送走。”
米多很奇怪自己这样的冷静,这在以前是没有的,猫喵没来之前,稍微一点小事都可以令自己抱怨、哭、吵架,就像疯了一样指责男人的种种不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男人正准备夺猫丢出去并和米多大吵一架,却没料到米多情绪能突然转变,便缓和语气,“不送就不送吧!你喜欢就好。”
猫咪是米多在小区捡来的一只小桔猫,很是普通,瘦瘦小小,但聪明乖巧,来家的第一天就好像知道米多是它的主人似的,长时间地黏在米多怀里,用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轻舔着米多的手背,米多被它舔得痒痒的,搂着它咯咯直笑,看见米多笑得开心,猫咪又用它那一汪清泉似的大眼睛长时间深情地注视着米多。米多双手捧着猫咪,细细地瞧着,突然,米多的心动了一下,这不就是前几天楼下的那只小猫咪吗?她把猫咪小心地安放在沙发上,与自己相对而坐,就像自己以前和朋友聚在一起聊天一样。
那时男人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这情形有些怪,腾地一下坐起来,“有病吧?把猫咪放在沙发上,脏死了,你把它当人啊!”
谁说不是呢?米多是个病人。一个让普通人想不通,男人也不知道而自己又难以启齿的病——抑郁。
米多每天出门都打扮整齐,满脸阳光地面对同事、朋友,就算脸部肌肉都笑僵硬了,她还是会笑着,朋友们都夸她是个有福的女人,幸福都摆在脸上。但是有谁知道米多是个抑郁病患者呢?米多曾想过不下一百种死的方法。很多时候,她的脑子里除了“死亡”二字就没有别的,她觉得死亡是一件快乐的事,她想过用绳子, 想过用刀片,想过安眠药,想过在马路上撞车,甚至想过从楼顶或阳台像只鸟儿一样飞出去,米多想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的死亡方式,无论何种方式,米多都会觉得比活在世上强。
记得那一次,那一次是什么时候?对了,就在猫咪来家的头几天,米多又和男人大吵了一架,男人气得甩门出去了,男人说他每天简直是和疯子生活在一起。米多知道自己病得很重了,情绪根本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无药可救了。她站在了家里阳台的边缘,觉得天地都在摇晃,她在心里默念,“解脱了,解脱了。” 她想象着自己从阳台飘出去样子,像风一样,像树叶一样,她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就是那么一步。只需轻抬一下腿,这个世界就彻底安静了。可就是她准备抬脚迈出去的时候,却发阳台下自己准备往下跳的位置有一只小桔猫在抬头喵喵地叫着,米多不想理会,换了个位置又准备往下跳,哪知猫咪也喵喵地移了位置,米多只好再次移动位置,却不知这只猫咪好像和她过不去似的,米多往哪猫咪往哪,它仰着脖看着米多,声嘶力竭悲惨地叫着。米多叹了口气,想想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何苦要带上一只猫呢,米多甚至可以想象猫咪因自己的重力而血液四溅死去的样子。米多又叹了一口气,“算了。”她不想因了自己而让一只无辜的猫咪丧命,毕竟猫咪没得抑郁症。
所有这些,男人都一无所知,男人只知道抱怨原来的米多不见了,现在简直就是一个泼妇,他快受不了了。
其实何止是他受不了,米多自己也受不了了。男人从沙发上起来后去了房间。
米多看着猫咪,就像看着一个多年的好友,男人说猫咪脏死了,猫咪哪里脏了,猫咪会自己洗脸,会用舌头自己给自己梳理毛发,舔干净爪子,猫咪可爱干净了。
端坐的猫咪突然伸出一个爪子递给米多,米多愣了一下,心想:“这猫咪是要和我握手吗?这是否是猫咪世界里的最高礼节呢?米多赶紧伸出了自己的手。
米多没有想到猫咪的到来可以让自己那么快乐。米多看书时,猫咪就乖巧得像个无骨的肉球缩在米多的怀里,还时不时地喵喵叫几声撒个娇。米多做家务时,它就上蹦下跳地到处跑着,逗得米多哈哈大笑。米多炒菜时,它则跳到灶台的洗水池旁边,静静地端坐着,看米多忙忙碌碌。
米多睡眠不好,只要一入睡就会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梦:梦见自己总在无数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奔走,两腿沉重,大汗淋漓,找不到路,觉得自己行走在某个黑暗世界的边缘,有坠落沉没的危险。
多米害怕夜晚。
但慢慢地,米多不再害怕了,她不用再整晚都开着明晃晃的灯。猫咪就趴在床尾自己的脚边,用它那明亮的眼睛帮助米多驱赶黑暗。它偶尔还轻喵一声,告诉米多,别怕,我在呢!
米多从来没有觉得日子能真正地发自内心地这么开心。“死亡”二字正逐渐地从她的心魔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