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惠州库 > 文艺作品

遥深的人文情怀

——评刘明霞散文集《邻水而居》

2016-06-30 10:14:02 来源:《创作与评论》

        刘明霞的多幅散文笔墨所传达的人文情怀可以用几个关键词组来概括,那就是日常感知、文化关怀、诗意栖居和怀旧情结。

        刘明霞散文中有诸多指涉日常叙事的篇章,触及的生活范围较广,如吃(《在土桥村拼贴味觉》)、玩(《与音乐和美酒相约》《在新葡京赢了350元港币》)、购物(《这周有没人去香港啊》《走在高雄的大街上》)、开车(《我开车的“威水”史》)、探病(《病房里的市井》)等。散文集《邻水而居》整体上自然平实的特点在这类散文中有着更为突出的体现,作者以絮叨的笔触、平视的态度讲述了种种私密而又普遍的生活经历, 引人共鸣。但作者绝不仅仅停留于对生活做表象的描摹,而善于发现隐藏在表象中的独特人文“意味”。《在土桥村拼贴味觉》将自然清新的土味与视觉时代的恶俗相比照,让人感悟什么才是最需要的和有价值的。《我开车的“威水”史》等几篇写独自驾车的忧与乐、险与趣,虽没有太高远的立意,但仍然具有普遍的人生意蕴。《这周有没人去香港啊》《走在高雄的大街上》则都由购物升华开去,或与港惠两地的文化交流相勾连,或由此去思考社会文明程度的提升问题。《与音乐和美酒相约》写的是酒吧及其音乐与美酒,但文化的思考却始终“在场”。而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出自居高临下的教训,而大都是自然流露、点到为止的。《病房里的市井》是一篇值得重视的佳作。该文写人们习以为常的探病经历,却别开生面地将笔墨转向对“病友” 之间的“较劲”——“显摆”的描述上,其以小见大的立意(小病房是大社会的“浓缩”)与独特的构思让人刮目相看。此外,该文对人情世故的描写也有着很强的表现力,朴质逼真、真切传神。

        《邻水而居》体现了作者较为开阔的文化视野,审美文化、民俗文化、市井文化、城市文化,甚至是遗址文化,都得到了其深度关切。

        在上述诸种文化类型中,审美文化得到了作者更多关注,给读者的印象也较为深刻。《小众电影》是对日渐式微的电影艺术的聚焦,文章饰之以“小众”,体现了作者对江河日下的电影艺术的叹惋和不甘。《一嗓子把人吼到山西》是对山西原生态民歌的感悟,作者陶醉于其质朴自然的艺术魅力,又情不自禁地思考着原生态艺术的未来。《客家山村踏歌行》《龙门有两幅面孔》则分别是对客家山歌、龙门农民画的考察。作者关注审美文化的关键词应该是“传承”二字:无论是对拥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原生态山西民歌艺术发展的思考,对客家山歌的收集整理与艺术提升的描述,还是对龙门农民画创作盛况的由衷赞叹,都说明了这一点。文化遗址散文篇章不多,但质量上乘,《用时尚解开水东街的情结》就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佳作:沉雄大气,富有艺术感染力和思想穿透力。其关于水东街“时尚与艺术新地标”的定位,寄托了作者的深厚的人文情怀,因而作为一家之言,理当引起人们的重视。但如果仅仅是时尚与艺术的联袂,似还不足以打造城市文化的“特色与个性”。就水东街而言,如果能考虑到作者常说的怀旧元素,也许对达成这一目标有所增益。此外,《我与下角》所涉及的市井文化、《既然叫大王》中的民俗文化,都值得读者去感知。

        文化的传承与葆有事关感情的慰藉与精神境界的提升。在作者眼中,“一条老街、一座老桥、一栋骑楼、一首老歌”,不仅“镌刻着先人走来的痕迹”,而且隐藏着“一座城市的精神源头”(《用时尚解开水东街的情结》);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客家人“很容易在客家歌曲中找到乡音乡情的共鸣”和“族性认同感”(《客家山村踏歌行》);而一场音乐会、一首经典圆舞曲则会使人“一瞬间远离了那纷繁喧嚣的现实”而经受灵魂的洗涤。这后一点已涉及诗意栖居的问题了,因为诗意的栖居正是以跳脱功利的牵扯为前提的。

        对诗意栖居的肯定、向往,是散文集《邻水而居》的一道重要人文亮色。这里的“诗意栖居”,即指跳脱功利欲望的束缚而获得精神自由的本真存在状态。我们看到,无论是对木棉花“摆脱世俗”“守住生命质量”的礼赞(《天幕上的舞蹈》), 还是对拉琴者烂漫情怀的共鸣(《西湖边,一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拉琴》),抑或是对自然纯真人性的期盼(《三人在芒果树下傻笑》),都体现了作者的这一有关生命存在的价值取向。

        在作者那里,诗意栖居首先与亲近自然相关。在作者笔下,“乡土那种阳光、树林、河流及纯净空气荟萃的气味”乃是“美丽、安然、宁静、和谐等一切人类最美好理想的归宿”。因而亲近自然,达成与自然的和谐,就成了实现诗意栖居的必然选择。作者在《石河》中说道:“客居山中的妙处就是,你可以将自己彻底地敞开,弃绝所有的装潢与伪饰……”所谓弃绝“装潢与伪饰”,其实就是本真自我的复归。作者关于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明确看法,我们可以在《邻水而居》中见到:“……水是人的衬景,人是水的释意,因了水的滋润,日子才生动,人与人才亲密。”这种和谐关系乃源于人与自然的“齐一”,作者游石河时的感悟很能体现这一形而上思考: “石河果真是一个奇妙的背景,其实,人又何尝不是风景的背景呢?以生命的形式存在的人,不就是一棵树、一块石,或是一株行走着的草?”既然人是整体自然的一部分,那么人与万物的和谐原本就不是问题,只是由于文明的进步造成了人与自然的疏离,才需要“重返自然”,以复归本真人性。刘明霞的本意也在于此。

        其次与审美相连。《情调》篇这样写《蓝色的多瑙河》带来的感动:“那纯洁的蓝啊,使人自由如风,一瞬间远离了纷繁喧嚣的现实。陡然一阵感动,几乎要掉泪。”审美的特点就在于其超越性,既超越功利性,也超越逻辑性。当人们与美的艺术相遇或置身于美的氛围中时,往往会忘却现实关系中的诸多烦恼,而获得精神上的自由;而当人们再次返回到现实关系中时,烦恼又将会蜂拥而至,而此前的自由亦随之消失于无形。那么如何持久地葆有这种精神的自由状态呢?那就是将艺术审美精神向日常生活迁移,实现日常生活方式的审美化。《我与下角》不止一次地对这种审美化的生活方式作过描述,其中一处云:“湖畔生活,有山有水、有歌有舞、有琴有画、有书有酒,还有老火靓汤、烧烤、咖啡,这让我想起了梭罗的《瓦尔登湖》,更让我有理由去完整地歌泣生活。”这段话提到了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梭罗远离尘嚣、亲近自然,同样关乎本真生存状态的寻找与精神自由的追求问题。《我与下角》所描述和体现的,确与《瓦尔登湖》相类。

        不能遗漏的还有刘明霞散文所体现的怀旧情结。《爱情图解》对“老派典雅男人”严重稀缺的慨叹,《小众电影》对昔日电影艺术难以割舍的情怀,《大上海的老派细节》对上海老派细节的痴迷与沉醉,《寻找徽州女人》对“美到极致”的徽州女人的由衷赞叹,再再说明了:“怀旧”不仅是《邻水而居》中频繁出现的一个词,而且也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在作者那里,怀旧总是与美联系在一起的:“……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埋藏着对美的渴望和追求,不管是我们正在经历的还是我们不曾经历的,我们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这种渴望和追求的执迷和疯狂。我们对美的体验,不是出自于理性的沉思,而是一种先天的反应。老派是一种古典的美,一种融入了文化和风情的美啊。”由于怀旧的对象已失却实用的功能,人们对它的怀想只关涉某种情感记忆而无理性的考量,因而某种程度上即可以说怀旧就是对美的沉醉。刘明霞的怀旧有一个不易让人觉察的特点,那就是常常与时尚如影相随、纠缠难分。《用时尚解开水东街的情结》一方面沉湎于对“一条老街”“一座骑楼”的“历史记忆” 中,另一方面又期盼“让弃旧迎新的水东街披上时尚外衣”;《另类报人》从“老穆”时尚的打扮和“时尚画报上的潮流表情”中联想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好莱坞电影中的格里高里·派克那类的老男人”等,就是适切的例子。其实在很多情况下,人们的所怀之“旧”就是曾经的时尚,因而怀旧某种范围内即可以说就是对曾经的时尚的眷恋。《大上海的老派细节》中所列举的诸多“老派细节”,无一不是上海20世纪30年代的时尚;《小众电影》中《大众电影》杂志同样引发了人们许多“对美丽和时尚的幻想”;《另类报人》中“老穆”的时尚则可以与美国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资产阶级男人的味道”相提并论。刘明霞怀旧之与时尚如影相随的特点,似可由此找到原因。“重温旧物一定要有一种寂寞的心态,才能唤起内心里温柔的情愫”(《用时尚解开水东街的情结》)。所谓“寂寞的心态”,乃是一种不受外界打扰的澄明的心境与审美的态度,这正是进入甚至拥抱对象的必然前提。而当我们常常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时,得到的就不仅仅是由“旧物”唤起的“温柔的情愫”了,那将是整体人格境界的提升与完善。


作者:伍世昭

指导单位: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建设单位:南方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