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散文】风展云 || 至高的礼遇
我常常在下班后，顺道回娘家蹭个晚饭。都说十个女儿九个贼，说得真的不错。今天下班后，我又回娘家来蹭饭吃，顺道瞅瞅我的老爹老妈，逗逗年幼的侄儿侄女。老爹已经72高龄，有高血糖，每天都要注射胰岛素。而我的老母亲也已经68了，操劳了一辈子，有腰椎劳损，颈椎增生，常常叫腰疼、头晕什么的。因为腰疼，蜷着腰走路。曾几何时，硬朗的身板，如今却摇摇晃晃的样子。唯有那嗓音，还有当年操持一家老小生活劲头的影子，现在也显得焦躁和无奈。只有弟弟的一双儿女留在两老身边，大侄儿才五岁，小侄女才五六个月。正是嗷嗷待哺，最需要爱的滋养的时候。但为了生计，弟弟两夫妇不得不远在省城务工，剩下两老两幼真让人操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村口。我把车子熄了火，停在屋边龙眼树底下。刚刚关好车门。五岁的侄儿就从屋里飞奔出来，边跑边跳边叫:“嫲嫲，姑妈来啦，姑妈来啦！”老妈佝偻着腰，正在忙活晚饭，抬头看到我，说:“来啦？去楼上叫你爸下来吃饭。”“阳阳，别跳跳啦！快去洗洗手，可以吃饭啦。”老妈子又转过头对小哥哥嚷着。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家伙，看到我，扬扬手，蹬蹬腿，张圆了小嘴，露出两个小牙墩，冲着我乐呵。我伸出手去，刮刮她的小鼻子，小家伙眨巴着眼睛，手舞足蹈，笑得合不拢嘴。我抱起她，嘴里忍不住嘀咕:“猪妹妹，怎么还是这么轻飘飘的，不长一点肉呀！”“走咯，我们叫爷爷去！”我抱着她上楼。小哥哥一边哼一边跑，猴子似的蹿到前面去了。只见老爸光着瘦削的背侧躺在床上。一把小电扇在吱吱呀呀不停地转。长时间会着凉啊！我皱皱眉:“爸，您小心着凉。”“哦，你来啦……不会的……”老爸转过身来，蠕动着因开颅手术而歪斜的嘴唇。“哦……我吃过了……”老父亲抹抹眼睛，揉揉鼻头，眨着同样是因为手术而导致一大一小而又浑浊的眼睛，“……你去吃吧……不用等我……”“吃过了？那，外面夕阳很美，天气正好，怎么不去散散步？”我挨挨猪妹妹的小脸蛋说，“猪妹妹和爷爷散步去咯……”猪妹咧咧嘴，又扬扬小手，算是回应。“我不去，你下去吃饭吧。”老爹又摸摸眼睛、鼻子。这是他几十年来习惯性的动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自从我再次带他去看医生，再次要他每天坚持打胰岛素后，这十多天来，他天天窝在家里躺着，最喜欢的骨牌也不去打了，电视也不看了，门口也不爱出了，孙子也不爱搭理了……到底他心里想个啥？我不清楚，老妈也捉摸不透，只能干着急。楼下，老妈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见我下来，催促说:“你先吃饭吧，你爸刚刚吃过了一点。”我一惊:“没打胰岛素就吃了？”“等下他下来吃，我再给他打。他现在下午时间加点餐。你吃吧，不用等你爸。”妈子再催。晚餐很平常:半碗猪骨汤、一份蒸鸡蛋羹、一碟蒸鱼、一碟青菜。但这也不知道要花费老妈子多少的精力了。老妈一个人照顾一老两幼3个，猪骨、鱼要在两个小家伙起床之前买好，洗、切、分份，放在冰箱里，因为没有办法每天出去买菜；青菜是自家地里种的，也是每天早晚趁两小人睡觉的间隙去翻翻地，浇浇水，施施肥……再摘回来，洗干净，煮熟……我不知道老妈子哪里来的这许多精力，每天都是这样不知疲倦地忙碌！只是这几年明显地衰老了:腰弯了，腿蜷了，当年能扛百斤担子的肩也斜了，当年好看的眼眸也花了，头发全白了……“多吃点，多吃点，你都瘦了，工作这样多，还要经常奔波。”妈子把鸡蛋羹送到我碗里，打断了我的思考。“对对对，姑妈多吃点，我也喜欢吃嫲嫲蒸的鸡蛋羹！”小哥哥边往嘴里塞边说，“嫲嫲，留点给我，我还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忍不住笑意:“你慢点吃，慢点吃，留给你！”“嫲嫲，你也多吃一点！”小哥哥拿起勺子来勺，先往老妈的碗里装了一勺，又往自己碗里装。因为够不着，他站到了椅子上。猪妹妹在一旁看着她的小哥哥，乐呵呵地笑。“你小心，别摔了！”老妈子惊慌地伸手扶住他吃饭的小椅子。看着这心急的婆孙俩，我摇摇头，又忍不住笑了:“你俩都别这么猴急，行不行？”吃完饭，老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状告”老爸的种种“劣行”：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生活丢三落四；时不时冒出一句，**（我们几兄妹的小名）去哪了？……我一边听着妈妈的唠叨，一边逗这俩小家伙玩，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的惆怅，老爸真的老了……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等老妈侍候老爸打完针，吃过晚饭，又为两个小的洗完澡，她自己又洗漱完，已经是晚上8点半了。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开始心疼老娘。“天黑了，很夜了，你该回去了。”老爸催了我两次，这是第三次了。“好的，妈，我出去了。”我把抱着的猪妹妹放到老妈怀里，准备下楼。“阳阳哥哥，再见！”我摸摸哥哥的小脑袋，“再见，猪妹妹！”又点点小家伙的脸蛋。“姑妈，明天又来和我玩哦！”小哥哥玩得正迷糊，扬起头说，还不忘叮嘱:“你小心开车！”“阿囡，你记得关上门，我陪猪妹妹，不下去了。”老妈抱着猪妹，准备喂奶粉。我下楼，老爸步履蹒跚地，也跟着下楼:“天这么黑，我送送你。”他还是执意跟下楼来，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天黑了，天黑了……我送你……”“你回去吧，我手机有电筒。”出了门，外面的确很黑。今天是农历八月初七，是个还没有月圆的夜晚，只是几颗星星挂在漆蓝的天空上。我晃晃手中的手机：“爸，您回去吧，别出来了，外面凉。”时下处暑已过，将近白露，乡村的夜已有凉意。老爸依然絮絮叨叨地跟着:“我送送你，我送送你……”二十几步就来到了树底下。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我又亮起车灯。只见老爸穿着短裤，拖鞋，没穿上衣，挺着干瘦的身驱，就站在车前的黑暗中叮咛:“慢点开，慢点开，回到家打个电话来……”“爸，您回去吧，外面凉！您回去吧，外面凉……”我重复着这句话。不知不觉，雾水迷上了我的眼……
作者：风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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