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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成花

2021-06-20 15:25:30 来源:高州新闻534期2016.6.29 六版

究竟什么时候醒悟了,像得了恩泽般,欣悦地接受生活的一起一落,一涨一跌。

人总是,一边想记着,又一边忘着。十多年前,到底是哪一瞬间开始记事,记着了哪件事,这些已不能重提,要回忆时总是不死心地寻着。就好像是,从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贫穷,不知不觉中懂了,模糊后又懂了,自己却还在寻着。

多年后,吃着外面的饭菜时,发小们常打趣,就这么一个意思:外面的菜就是没咱们村里自家种的大米和蔬菜好吃,总感觉少了那股特有的贫穷的味道!

这一说倒真有所感,当曾经让我们嗤之以鼻的东西不见时,我们反而像被诅咒般,拼命地缅怀它们。越来越感叹外面的饮食不及村里的家常饭菜,恍然醒悟,那些年吃过的家常菜,用心去种用心去做,也用心去吃了,才能吃出属于它独特的味道。算是你可以吃得贵重,穿得高档,住得阔气,但真正精致的生活是用心过的。

“贫穷”二字说起来倒有点疼痛,可到底也是一门学问吧。生活永远不能十全十美,有时越近完美,越远离完美;有时越近糊涂,越有些味道,玩味起来,反而让人欣然心喜。对我来说,穷样的生活不算完美甚至有点糊涂,只是刚刚好,若差错一点点,结局酸甜苦辣就不同了。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贫穷就是我的生活一切的开端,但是贯穿其中的过往也其乐无穷。

当雨水滑过玻璃窗,把屋子里挂幅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放大,就像是把那些等待回忆的过往一幕幕重播。

“乡村野间”本是贫穷的代名词,但她本天性肆意,该红时红,该黄时黄,该绿时绿……清风明月,不用一分一钱买得。还好,她不张扬,不入世,若沦落凡尘,还真有点暴殄天物。

只有在这一片村野里,才能把无聊当作闲趣消遣,把贫穷可爱化,耗去的时光才能成为我最自豪的记忆。

当“走出贫穷”的念头被家人灌输进脑袋里,就像吸毒般难以戒去了,然后一直以为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好长一段岁月里,因沉重的农活,实在觉得苦不堪言时,我曾乱七八糟地想,如果我能抛弃了所有的亲人,只有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追求,那该多好。现在倒觉这想法非常不可取,如果把它写进底里,我一定要把它细细撕个粉碎。

因为穷,有时候为了争一块小小的猪肉,甚至是一根青菜,兄弟姐妹间总会闹得凶,好一些就是上一刻的不爽下一刻的“一笑泯恩仇”,再不爽的也要闹上好几天。

那时,餐桌上阿公阿婆最爱说:“青菜吃多了就不识字咧!”被骗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吃草长大的。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老师提议:多吃青菜!我找阿公阿婆理论,他们责备我不懂事。

不知什么时候,家里的生活算是有点儿肥胖起来了,餐桌上能常见到肉和各色各样青菜,我们小一辈当然最欢欣了。有时候还能听到阿婆很严肃地说:“多吃青菜,身体才能健健康康的!”我们相视而笑,就把青菜推的远远的,异口同声地道:“青菜吃多了就不识字了!”在阿婆的错愕下,又把菜拉回来,几个人抢着吃。看着阿婆呆呆的样子,我们小一辈的总能乐上一把。

村里实施“告别泥砖房工程”很久了,我家是多年后才认真盖了楼房。住在那栋象征着脱离贫穷的平楼房里,看着老屋紧锁的两扇木门,心里不禁惆怅若失。

老屋巍然不倒的两扇木门上,秦叔宝和尉迟恭的模样不曾老去,仍是当年与我瞪眼的两个英雄,他们一直守护着这屋里发生的一点一滴。

当年没钥匙开锁的时光里,趁无人注意时,小小的身子就从三角形的门缝上挤进去,再大一些时就直接把门脚挪开来,挤进屋子后再挪回去,看到阿公阿婆回来时就藏起来,然后装作刚进门的模样。如今,门还是这两扇门,锁虽已经换了几轮,但除了当年的“挤门小辈”谁也不知道这两扇门的秘密。

那些年里,阿公阿婆就是坐在这门旁,扯着嗓子喊:“天亮了,赶紧起床做工了!”我们都是不情愿爬起来,磨叽好一段时间,等村里的伙伴都聚齐了,十几二十个人就往大山里去。有时候下午一点多才回家吃饭,有时候玩得欢了,接近傍晚的时候才闹着赶回家。

我曾希望,让我再听听他们喊:“天亮了,赶紧起床做工了!”然后,与伙伴们进军深山,砍砍柴,爬爬树,摘摘野果,骑骑牛,游游水,摸摸鱼……

恍然记起发小说起:我们这一辈村娃都是在垃圾堆、龙眼堆和耕牛的背上里长大的!

倒不错,那个时候,别村里的小孩想吃零嘴,可伸手父母,而咱们村里的孩子只能在垃圾堆里赚钱,吃上一顿云吞,得帮别人家嗑上好几天的龙眼皮。

当年那个推着自行车收破烂的大叔,已是改行骑起摩托车来,也算白手起家了。我有种很荒唐的自豪感,他就是靠我和童伴们用磁铁在一个个垃圾堆里吸了多年的铁片富起来的!

当别人把钱砸在娱乐场的木马身上时,乡村野间就是我的天堂,暮归的老黄牛始终是我的同伴。那时候,我坐在老黄牛背上,两腿夹着老黄牛的腹,手拉绳子,老黄牛一边走一边啃嫩草,柔和的夕光把我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我想象自己正骑着我的老黄牛去寻着我的王子。一直寻着,寻着就寻不着自己的影子了,也忘了为什么,为什么要骑着老黄牛,踏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寻去。后来与发小们回忆往事说起这事儿,她便打趣道:“即使我们够灰了,也成不了灰姑娘。” 我大笑,说:“那我们再黑些,就做黑姑娘!”

说起婚姻大事,大部分村民是穷怕了吧,总是恨铁不成钢地叮嘱村里的姑娘们,嫁人就要挑有钱人。长辈们帮忙安排相亲的男方肯定是打上了“有房有车”的有钱人的标志,说白了就是,男方必须具备与红彤彤的大钞打交道的资本。

高中那几年,我每次放假回到家,村里上了年纪的阿伯大娘们甚至还有老公公老婆婆,多次眼睛发亮地看着我,说某家有男有模有样有钱有房有车,我只笑着说:“我很快可以上大学了!”他们大呼遗憾。我一边笑,一边偷乐:有模有样有钱有房有车,连个老婆都讨不到……原来,有钱人的生活也是很贫穷的!

到如今,家人常说,咱们家现在也不算穷了。我却执著,她是离开不“贫穷”的,就像鱼不能没有水的生活。

如若,你从不曾贫穷过,你就难以体会到什么是贫穷,什么是幸福。贫中带富,富中有贫,是贫还是富,谁也下不了定义。在我看来,没有痛苦哪知道什么是快乐,唯有苦中作乐才最富有。

忽然觉得自己得了很大的恩惠,在贫穷里过着最滋润的生活。

岁月总是一个不小心就走失了,但时光不会变老,便越发自叹:我们是乡野村镇里的穷孩子,当落叶纷飞时,尚也可缠绵深情,把落叶当落花。


作者:韦舒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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