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茂名库 > 文艺作品

根子寻乡愁

2017-02-17 21:27:00 来源:茂名日报



  我终于有了寻乡愁的欲望,因为,我的家园必须去追寻和寻找,否则我没有根。家在根子,根子有根,根子是根,是词语的巧合,也是归宿的必然。
  ——题记
  根子寻乡愁,于我这个天涯游子,是一个很熟也是很俗的命题。
  乡愁,曾有一位作家这么解析它的内涵: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我们的生命,还是心灵,都必须拥有自己的故乡。故乡不仅仅是他的生命诞生地,也是他的精神生命基础。如若失去了家园,他就会像流水浮萍一样,心灵焦灼。所以,我们必须去追寻和寻找这个家园。这种被寻找的心灵焦灼,就是典型的乡愁。
  根子是我的故乡,故乡和乡愁总是联系得那么紧。离开故乡四五十年,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内心真的没有萌发过乡愁,因为,我的故乡那时还是一个很穷的地方。许多故乡的青年人外出谋生时都有同感,出了根子地,不堪回头看浮山。漂泊,像流水浮萍一样四海漂泊而又不愿回乡的人,何来心灵焦灼,又何来乡愁?
  根子地域不大,但根子人不安分,外出谋生的人很多,全国各地、或世界一些地方。或许是出身艰苦就特别能吃苦,许多在外打拼的根子人,在逆境中砥砺发奋,顽强发展,都熬出了一片天地,有些人的事业还成为区域行业龙头,影响一方经济社会。海口有一位根子人,每天生产米粉近10万斤,百万市民吃的米粉一半出自此君之手。或许是走过的地方多了,有了比较,许多曾经四海漂泊的根子人,发觉自己故乡原来并不是就那么令人不堪回首。山清水秀,四时果香,田肥土沃,不旱不涝,寸地都能生财,根子是自己的好家园。后来我想,一个地方外出谋生的人很多,此地并不一定就是生存最艰难的地方。广东的潮汕、五邑,福建的泉州、莆田,海南的文昌、琼海等地区,过去出埠谋生的人很多,现在都是著名的侨乡,这里不但经济富裕、文化发达,而且思想活跃、理念新潮。相比之下,在历史的同一时期人员不流动死守故土、守死故土的地区,后来都明显落后。
  出国谓之出埠,当代的根子人离乡谋生多在国内,叫出门不叫出埠,因此根子不是侨乡。但许多外出谋生的根子人,克勤克俭有了财富积累和历练成为能工巧匠后,回乡兴家置业,把先进的理念融进传统文化,不但建设好了自己的物质家园,而且也拥有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家园用不着再去追寻和寻找,圆满归宿建设家乡,心灵不再焦灼;乡愁也不再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我终于有了寻乡愁的欲望,因为,我的家园必须去追寻和寻找,否则我没有根。家在根子,根子有根,根子是根,是词语的巧合,也是归宿的必然。
  去年清明节回乡,本来就是一次例行的祭祖活动,但此次是我离开根子数十年第一次率儿子、儿媳回故乡。故乡是什么样子?祖屋,老井,古榕,还有那蹲在屋檐下翘盼子孙返乡的长辈……是他们想象中的故乡。长期生活在省城,看腻了高楼大厦,听烦了喧嚣噪音,回乡,他们当然希望感受的是一种有别城市的乡愁。
  故乡家园,于我只是一种概念,或者说没有家园。根子圩头的一小间破旧泥砖屋,伸手可触屋檐,母亲在床前的三脚灶烧了半辈子稻草煮食,把屋子四壁熏成锅底。及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将母亲的户口迁到城里随我生活,母亲看到新发的一本粮簿有她的名字后掩面而泣,是喜极而泣。此后,母亲直至过世,再没有回过那间破旧泥砖屋。如今游子那份焦灼的心灵,追寻和寻找的难道就是这个应该熟悉、但又充满陌生感的家园?儿子、儿媳都在问我,这么破旧的老屋,既无观赏价值,也无使用价值,为什么不拆掉重建,是留着寻乡愁?如果乡愁是如此状态,不寻也罢。
  我不愿为了激起乡愁而眷恋那“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意境中的乡愁,我也没有渴望回乡触及的祖屋、老井、古榕和蹲在屋檐下翘盼子孙返乡的长辈的乡愁。“你的青衫上落了多少漫天的风尘,你的衣襟上沾了多少思乡的泪水”,如果把乡愁渲染为忧伤和失落,怅惘与无助,为了乡愁而乡愁,我没有那份柔情,也没有那样风雅。
  回到根子,到处都是新楼房,民居十层也不是新鲜事,如果要看古村落,的确难以看到了。此情景,是喜?是悲?说不清。保护古村落,当今许多哲人、学者都在呼吁。著名民俗学家冯骥才说,乡愁的载体是历史的传承,如果任由古村落等毁弃,我们就会毁灭自身。他为保护中国古村落在不停地奔走呐喊。
  古村落毁弃消失,城里人回乡哪里寻乡愁?没有了乡愁,又怎样传承历史?作为文化人,我对冯骥才先生为保护中国古村落的执着表示敬意。然而,我对根子旧村落的毁弃消失却不以为然。历史上根子地区甚至是粤西地区的村落,几乎都是土墙砖木瓦顶结构,建筑粗糙简陋,经不起风吹雨打蚁咬虫蛀,一座民居的寿命多则半个世纪,少则一二十年,一些时日稍不维修就破壁残垣,鲜见文化积淀,人们不想去保护,也没有保护的价值。
  古村落、古建筑、古文化遗迹遗址等要保护,但我认为,我们保护的是有价值的遗迹遗址,别说像北京的胡同、上海的里弄、成都的宽窄巷等举世闻名的横街竖巷要精心保护,就像苏、浙、皖等华东地区的许多小镇,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两边,一溜粉墙黛瓦,竹丝台门,铜钹石柱,每一处都可成为立体解读中国历史文化的场所,如稍有人为损坏,就会引起舆论哗然,行政问责。可惜这种场所根子没有,儿时见过的大同堡、黄屋堡、官垌堡等应属古建筑,但早已被毁。如今的那些土墙瓦顶破壁残垣的“空心”旧村落,只能说是旧村落,既不能传承历史,也不能弘扬文化,不但不要保护,还要像城里的棚户区改造那样成片推倒,集约土地,统一规划,按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要求重建。据说,新一轮根子重塑开始了,环镇河道清淤拓宽,绕镇大道上马筹建,中心街区改造升级,生活垃圾集中处理,包茂、汕湛两条纵横过境高速公路的出口导流美化……根子,消逝的是旧貌,迎来的是新颜。
  我明白了,根子人不是不要历史文化,而是在创新,他们用一种现代人的审美观去建设家园,尽管许多民居的设计外观大都雷同,但宽敞明亮,坚固实用,装修新潮,家具时尚。那种夕阳西下家家瓦顶冒炊烟的村景,已基本绝迹,就让它绝迹。他们又用一种现代人的文化观去传承乡土文化,修村志,续族谱,闹年例,唱粤曲,拜关公,祭冼太,就在家门口我也能感受到浓浓的文化韵味。蓝天白云观野鹤,临风楼宇品茗茶;青山绿树拥风电,阳关大道奔宝马;坡坎一路摘红荔,清溪卵石摸鱼虾……那是一幅多么生气勃勃的村景。回到根子,希望看到的和已经看到的景观,我把她作为今日“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心证。
  根子寻乡愁,我似寻到了,又觉得还未寻到。因我没有家园,那四五十平方的“祖屋”摇摇欲坠,是美丽街区一块刺眼的“补丁”,家园成了融不进城市、回不去的故乡。“少小离家老大回”,根子不仅是我的生命诞生地,也是我的精神生命基础,追寻和寻找家园,是我的责任。在儿子、儿媳的说服下,我们终于作出决定,年底回乡把那间破旧泥砖屋拆掉建成楼房,从此家园不用再去追寻,心灵也不再会焦灼,乡愁也不用再去寻找。


作者:  ■陈彰

指导单位: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建设单位:南方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