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湖的水面,色彩斑斓。在柔和的晚霞夕照中,完全是协调的静态。余晖脉脉,将立于湖水中的老树枯枝,与湖上拍翅翻飞的水禽构成一幅娴静的画面,也像一幅横空舒展的帘幔,神似一幅无边的背景大幕。
——题记
矿湖的晚霞是迷人的。
它迷倒了游人,也迷倒了乡客。那湖水连着长空,连着橙红橙红的火辣辣的晚霞,连着半隐半现的夕阳,还有那变幻着的云头。
这一切又全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水与天是无缝的对接,原本无穷碧透的浩淼的湖水,竟装了一个廖廓江天。秋色与彩霞早已把它染成了一片胭脂的颜色。
此时的我,独立湖岸,极目西边的夕照,深吸一口矿湖飘来的水气,真有一种荡气回肠的畅快。
忆往昔,亦是云淡风轻的傍晚。在霞光万道的夕阳下,我坐在露天矿坑道的边缘,以童心、童眼、童趣好奇地看着一劈成两半的采矿的坑道,看着齐刷刷的岩层,看着挥动巨斗的电镐,还有穿行在期间的吐着烟雾的运矿列车。我充满猎奇的眼睛在探寻着正在改变的现在,憧憬着未知的将来。
我们的村子,对于起伏着的群山显得特别渺小。山的边缘,远远近近横着几座分散的村落。山是光头山,甚少树木,只有麻石的碎片和粗糙的石团。只在两个山包之间,沿着山凹的水流沟边,才长满绿树和青草。其间,间杂着一丛丛、一簇簇的山稔子树和香蕉树。因为有树,沟里便有水,每在夏秋两季,水流就拐弯抹角地穿行在野草和灌木丛中,还叮咚作响。
这里便是我们少年时,放牛、打仗、烧窑、捉快马、赶柴狗的地方。后来,在两山峡坳的地方,筑起了大坝,蓄水成了水库,将辽远、广袤的山头所汇集的雨水,积蓄成5个偌大的灌溉农田的水库。水库里碧波荡漾。在我们小时候看来,它就是海。每当晚霞映照在水面上,就特别好看。我们常常坐在临水的山头,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看着水面上的色彩,充满神奇的想象。
水库很大。它不仅储着很多水,还编织着很多故事。人们口耳相传着一些生动传神的,还逼真可怕的水鬼的故事。听大人乘凉时说:水库的守水员救了一个被水鬼迷住了的女人。有天半夜,水库出水口的守水员正在屋里睡觉,忽然听到水鬼在对话。一只水鬼说,明天要娶媳妇,请另一只水鬼去饮酒。这只水鬼问:什么时辰娶媳妇呀?谁做媒呀?那只水鬼说:明天寅时娶妻,是茶篮盖做媒。守水员本来就大胆,他一点都不怕。第二天,天未亮,他就坐在门口守着看水鬼怎样娶妻。到了天将亮,远处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打扮得很好看,手挽茶篮快步地来到水库的闸口。突然,一阵风刮过,将她的茶篮盖吹掉到地上了。她正伸手去捡,茶篮盖滚动到水坝的斜坡去了。她追过去,茶篮盖却吹到水上去了,正在水上漂着。她正准备下水去捞。茶篮盖又漂远了一点。
守水员看着那妇女渐渐靠近水边,他大喝一声,同时将一块石头砸向那个茶篮盖,一手将那个妇女拖回来。那个女人全被迷住了,浑身大汗淋漓。那个守水员反手折了一根香茅,随手一撕,大喝一声:“急如勒令,姜太公在此。”然后将香茅插到她的发髻上,她才慢慢清醒过来。守水员救下了这个妇女。
故事传得很远。这让我们这帮孩子都全知道:水库里是有水鬼的。从而打消了我们跃跃欲试要到水库游水的念头,也再不敢随便到水库边打水灌快马了。
长大后慢慢明白,其实家长们煞费苦心编造出来的故事,无非是为了吓阻无知的小孩子们跑到水库去玩水不安全。这也足见大人们何等的良苦用心?
快马是生活在山坡上的一种蜥蜴,跑得很快,也叫坡蛇。我们捉到便用坡麻皮将它缚住,有时,眼看它快死了,只要掰开它的嘴,喂上一片揉软了的快马药(也叫过江龙),它就能活过来了。放牛、摘山稔,上树摘连岈子,捉快马,有时还赶柴狗。在这片山冈上就有无限的趣味,这里也是我们童年时快乐的自由王国和乐园。
自从露天矿开辟了坑道,铺了铁路,矿山开始采矿了。整个矿坑昼夜不停地响起火车的汽笛声,电镐的掘矿声,白天还经常响起爆破油页岩的爆炸声。一列列装满油页岩的列车,把页岩送到人造油厂去炼油。繁忙、热闹、火热的工业化开采成了当地最新鲜的事。不少人从老远赶来,就为了见识一下露天矿。离开时,总不忘带上一块油页岩。这种亘古未闻的能炼出油来的火水石,成了远近闻名的稀奇宝贝。
由于采矿的坑道越来越宽,并分层采矿,我们要到对面的山包就很难了,但依然喜欢坐在山头上,隔着矿坑看夕阳。
从高处往下望,晚霞中的夕阳、村落、炊烟、雾霭,衬着飘动着的火车烟雾,与西边一片片、一丝丝、一线线大大小小的火烧云联在一起,就像倒挂在天上的一幅巨大的油画。画面上,不断地变换出各种人物、鸟兽、村庄、器物之类的图形,似乎是预先编排出来的影像,致使单调的矿山竟有如此海市蜃楼般的美丽。
时间一晃就过了许多年。露天矿采矿坑道的加深扩大,致使周边的5个水库先后都干涸了。甚至,连周边乡村的水井也难以打出水来。经营了30多年的露天矿停产后,整个矿区成了荒废的百米深潭。随着后来人为的乱挖乱采,矿区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自然伤疤,成了茂名人的一块心病。尤其停产之后,採矿区积水成渊,矿坑很快成了一片汪洋。那些飘着油花的矿坑水,不能用来灌溉农田,甚至连乡下水井泵出来的水,也无法饮用了。日积月累,这潭死水就成了人憎鬼厌的可怕的矿湖。不少当年的老矿工,回望这破败景象,多含泪悻回,惋惜不已。
那时,我也不止一次地来到过这矿坑湖,来凭吊这失去了昔日风采的矿山遗迹。我踯躅水滨,闻到刺鼻的腥味。那崩冈残阳和污浊的水面,是那样寂寞与凄凉。风嗖嗖人迹稀少,水淼淼满目潇然。难怪人们戏称它是大地上的一记伤疤。
又是一年春风来,茂名吹响了治理环境、化腐朽为神奇的集结号。经专家论证,决策层作出了顺应民意的决策,将废弃的矿坑改造成为生态公园。恢复自然生态,植树造林,引换湖水,并建设露天矿博物馆,配套环湖公路,让当年为茂名油城建设作出巨大贡献的露天矿焕发第二个春天。
政府一声召唤,各单位和企业纷纷响应,志愿者云集。大家植树造林,认植绿树,捐植大树,种花种草,引流换水,仅用了三年时间,生态园林初具规模。十里矿湖水深百尺,碧波粼粼,朝晖夕阴,正在成为市民休闲忆旧的去处和外来游客寻芳揽胜的生态公园。
这个茂名市的发祥地复活了。愈合了的伤疤抚慰了茂名油城建设者们曾经焦虑的心。那些当年的火车司机、电镐司机和矿务段的退休了的师傅们,从油城建设者的第二代,三代的茂名人正大张旗鼓地修复这里的生态,看到了希望,并由衷地发出感叹,纷纷为此举喝彩。
我总爱把车开到湖边,坐在我当年远看夕阳的地方。看那满天彩霞与夕阳,在努力寻找当年西边那片火红火红的火烧云。这时,晚风轻拂,心旷神怡。
矿湖的水面,色彩斑斓。在柔和的晚霞夕照中,完全是协调的静态。余晖脉脉,将立于湖水中的老树枯枝,与湖上拍翅翻飞的水禽构成一幅娴静的画面,也像一幅横空舒展的帘幔,神似一幅无边的背景大幕。
当年,露天矿会战的第一声炮响,就奠定了茂名市纪史的“元年”。它是茂名市起步的“零公里”,也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建设者们永远的乡愁。在企业改制中,它曾经历过曲折和阵痛,今日终于破茧成蝶了。矿湖应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好名字。它是地道的当然的“茂名湖”。因为它不但蕴藏着丰富的宝藏,而且承载着一代代石油人美好的回忆和期待。
今天,继往开来的建设者们,传承了昔日拓荒者的情怀,用当年前辈挖山不止的精神和唤醒矿藏的气魄,满腔热忱地修复矿山的生态,治理开矿留下的创伤。他们用行动践行了主人的承诺与担当:打开金山银山,还你绿水青山。为子孙后代维护生态家园作出了榜样和示范,决心让家乡火红的日子,就像矿湖那抹撩人的晚霞,那样通红透澈,那样和谐自然。
矿湖那抹迷人的晚霞
作者:■许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