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微信群发布自愿申请下乡扶贫的消息后，张志杰的办公室就炸开了。小李笑道：“这次申请落乡做扶贫第一书记，大家要积极报名，想要升职加薪的机会来了。

“那你去不？”张志杰问。

“我就不去啦，我去了那穷乡僻壤，叫我怎样娶老婆？嘿嘿嘿”。小李笑得有点腼腆。

“那是那是”。张志杰说着，点燃一支烟，沉思起来。

“志杰，那你报不报名？”

“我？我想报也没资格，我已经超龄了。”张志杰低下了头，猛吸了一口烟。

“超龄不用落乡更好。”

“是是是，”张志杰淡然一笑。

晚饭后，张志杰和老婆阿红聊了起来：“今天在局的微信群看到一个消息，可报名申请落乡扶贫，文件要求是45岁以下的。”

“你想去？”阿红条件反射似的愣了一下。

“我超龄了。”

“虽然你超龄，看样子，你是很想去。”阿红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我……”张志杰想说什么，又缩了回去。

“张志杰，我们异地分居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现在你又说下乡，你疯了啊？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孩子发烧了，我一个人三更半夜带着他上医院。孩子怕打针，又哭又闹，我一人抱着孩子既要交费又要抓药，想找个人帮忙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熬到孩子上大学了，我们在一起时，你却又说要下乡。如果你落乡了，一家三口，天各一方，弄到家不像家。你，简直不可理喻！阿红大发雷霆，气得脸都红了。

“老婆，你别那么激动，好不好？我只是想想而已。单位只有两外名额，就算我报了名，也不一定轮得上我去的啊。”张志杰倒了一杯水，递给阿红。

阿红转念一想，老公说的也是，老公已超龄了，报了名也难轮得上他的，情绪才平静了一点。

张志杰见老婆怒火已熄，乘机道：“老婆，我感觉坐在机关里总是面对文件，空对空。我希望到基层去，亲身实践，发展乡村旅游。”

阿红想到老公已超了一岁，想去扶贫也没机会很微，摞下一句气话：“你有本事就去！”便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了。

过了几天，张志杰一回到家，高兴的说：“老婆，上面批了我去落乡扶贫了。

“啊？你超龄也能去，你是骗我吧？”

“我没骗你，我真的能去。”

“为什么能？”

“局里只有三个同事报了名，其中有个同事有特殊原因去不了，我就顶上了。”张志杰一脸喜悦，好像中了奖似的。

阿红听了，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沙发。唉，早知老公能去的，当初就叫他不要报名。

一个月后，张志杰整装出发，到A县驻村参加扶贫工作。

五月的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宁静的村庄。张志杰今天起得特别早，他简简单单吃了早餐，就到村委上班了。

村委的办公室简简单单，一张玻璃茶几摆放在那里，桌面布满烟灰，茶渍这里一滩，那里一滩。一个沾满茶渍的瓦杯，眼睁睁的望着张志杰。张志杰想，这茶杯这么脏，想必是没人用的了，便把这个杯子放在茶几脚下。“呼”，他用口吹了一下椅子烟灰，乘势坐了下来。

这时，一个村干上班来了。一进门，刚放下手机在自己的办公桌面，就东张西望，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找不到我的杯子呢？”

张志杰见村干部走进里面的办公室时，便悄悄的把茶几脚下的茶杯拿了出来放在台面：“喏，是不是这个？”

“是是是”村干露出一种失而复得的笑容。

张志杰默不作声，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初来报到，他也没说什么。

张志杰对扶贫工作充满信心，但A县的贫困落后状况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房屋破旧，种植的农产品质量差。他组织当地村民大力发展种养产业，并充分发挥自身旅游专业优势，活化洛洞秦汉古道。他专门购买了一台割草机，并找当地铁匠先后订制3把砍刀用于斩草开路。山上丛林荆木横生，一些不知名的树枝长得比人还高，张志杰就拿柴刀来砍。他和村民经过三天的努力，才见到石寨山门的真容。张志杰一阵兴奋：“这回让我们找到“出路”了。”他转头和一个村民说：“常有，现在我们开辟了一条小路，待明年春天，我们路的两边种些花吸引游客，让游客的足迹踏遍这个古道！

“嗯嗯嗯。”常有抬起头，仰望山上崎岖的古道，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两人正憧憬着未来，张志杰的电话忽然响起，他一听，才想起今天要开创建美丽乡村动员大会。“我现在下山”，说着，他放下柴刀，向村长家走去。

村长的楼房座落在门口塘的前面，外墙贴上了白色的瓷砖。张志杰一踏进门口，只见客厅地面扔满了烟头，茶几和椅子沾满了灰尘。他左望右望，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都有点难。

村长连忙用手拍了椅子上的灰尘，笑道：“请不要见怪，乡下人是这样的。”

“是啦”紧跟着来开会的村民小组成员也附和。

张志杰坐了下来，一脸严肃：“我这次通知你们开会，是来传达上面一个文件，是开一个关于创建美丽乡村动员大会。目的整顿脏、乱，差。只有搞好乡村卫生，才能吸引更多的游客来我们村观光和购物。你作为一个村长，连家里的卫生都搞不好，你怎样带动群众？说服群众？若被游客看了，还敢买你们手工做的食品吗？”村长被张志杰问得哑口无言。

“我一直是这样的了，你是针对我！”村长打破沉寂。

“我没有针对谁，我是以事论事！”张志杰说。

“没有针对我？很多人的家里都是这样的啦，你偏偏就奚落我”。

“他们的家脏不脏，我没有一个个去检查。你作为村长，理应带好头！”

“你是说我做不好，好，这个村长我就不当了。”

“你不当村长也行，你写辞职报告给村支书！”张志杰也不示弱。

“写就写！”。村长“嚯”地站了起来。

村民小组成员听了，个个面面相觑，会场鸦雀无声，只有几个人吐出的烟雾。

“今天的会开到这里，散会！”张志杰迅速也站起来，拂袖而去。村民小组成员目送着他的背影，各自散去。

第二天，村长拿着辞职信，出到村口，刚好碰到张志杰，他顿了顿，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走了。张志杰看着他不舍得辞职的表情，不禁暗喜头。他理解，男人爱面子，好强争胜，但过了那阵脾气后，又后悔意气用事。他相信，邪气压不住正气的。村长的态度已有变化，也就不计较他，昨天村长顶撞的事就当用粉笔刷擦掉。再说，这个村长他有威信，又受村民尊重，很多大小事务还要他带领群众的。张志杰打了个电话给支书，叫他不批村长辞职，让他好落台阶。

一连几天，村长见第一书记仍对他有说有笑，好像从没发生过顶撞之事。村长知道没有记恨他，心里不免产生一丝敬意。渐渐地，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

张志杰驻村期间，发现洛洞村在交通方便的路边新建有一栋楼房，用于经营电器和杂货，但收益不佳。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认为该位置适合用作洛洞村游客接待中心。张志杰上门找到何大海，递上一支香烟道：“你这间店虽在路边，但生意不大好，我建议你转型为游客接待中心。一来可以拉些食客，二来还帮你推销店里的小百货。何大海说：转型？我这些电器怎样办？”

“慢慢来吧”。

“我可要靠这店养家的啊。”

“你的处境我理解，只要你同意转型，我会想办法帮你清货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

“我家里的洗衣机老化了，我要一台洗衣机。”

“当真？”

“骗你干嘛？

“好，见你主动帮我购买，我，同意转型。”

经过三个月的思想工作，张志杰终于说服何大海同意转型。

“噼里啪啦”一串鞭炮响彻洛洞村。2017年1月13日，首个古道接待中心正式开业。

何大海站在接待中心门口，露出灿烂的笑容。“请到屋里坐”，这话一直说个不停。

“大海，今天刚好有一群朋友来古道游玩，你要好好招待他们。”

“是是是”何大海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饭后，张志杰带着朋友们参观新博馆。这新博馆是由一个粮所旧粮仓改造而成，总面积五千多平方米。陈列物品以阳山玉石雕刻、奇石、手工工艺品、汉朝至今以来文物，以及农副产品。

游客们看着这些奇特的石头，它们就像一块块烧过的猪腩，令人垂涎欲滴。讲解员讲解着文物的来历，张志杰陪同朋友参观。很多游客看见喜欢的东西，都纷纷购买收藏。

“那边是农产品经销点。”参观完新博馆，张志杰用手往南一指。

这间农产品经销点有300平方，里面摆放着菜干、手工米饼、手工腐竹、蕃薯干、玉米粉、米粉、萝卜丝等农产品。游客们见到这些无污染、纯手工的土特产，又惊又喜，纷纷抢购。

正在朋友们沉浸在购买农产品欢乐之中，张志杰的电话又响起。“什么？他不肯来领养？好，我等会过村委。”张志杰听了，眉头皱了皱，刚才看见朋友们购物的喜悦霎时被这来电冲走了。

“各位好友，有些事我要回村委一下。你们慢慢挑选，招呼不周到，失陪了。”说着，又匆匆走向村委。

“张书记，你回来就好了。”一个村干见到张志杰回来，如获救星。

“怎么了？”张志杰焦急地问。

“我送这50只鸡苗给懒启，他说不想养，说没那么多谷米喂他它们。”

“我们还会送一些鸡饲料他的。”

“这个我也跟他说了，他说去年送他养的猪死了，也不想养鸡了。他说如果有心帮助他，把这些鸡苗折现给他。”

“这个懒启！个个都接受马鸡苗了，就是他不急不慢的。去年刚好这个村有发猪瘟，他就找借口不想养。”

张志杰不管三七二十一，把50个鸡苗放上车，直奔懒启家里走去。

张志杰停下车，把鸡苗提到懒启家里。只见懒启独自在喝酒，喝得满脸通红的。

“来，张书记，你也来喝一杯。”懒启拿起他的酒，递向张志杰。

“喝喝喝，你天天只顾喝，什么也不干，难怪你老婆跑了。”

“跑了好，没人管我，没人唠叨我。”

“你是自欺欺人！”

“我老婆不要我了。”懒启大哭起来。

“你哭有什么用？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谁跟你过日子？哪个女人不想嫁一个勤劳的男人？只有你肯干活，手上有钱，女人才乖乖跟你过日子。现在我送些鸡苗你，就是想你养大卖了，手上有点钱。待钱多了，再找一个老婆。”

“张书记，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哪有能力养这些鸡苗。你拿回去吧。如果你真心想帮我，就帮我找一个老婆。嘿嘿嘿。”

“你……”

“张书记，你人好，为人为到底。”懒启仍然厚着脸皮。

“榕启，个个贫困户都收受鸡苗来养了，现在还剩下你的。这些鸡苗你要好好喂养，记得一天喂三顿啊。”张志杰不想听懒启扯东扯西，转身欲走。

“唉呀，张书记，我说过多少次不养了，要么你们折现给我，给多少，随便你们啦。”

“折现折现，你呀，你眼里总是钱，总不想干点活！”

“我身体不好，有气没力啊。”

“你不劳动，身体更不好。”

“张书记，你怎能这样说的呢？这些鸡苗你要放我家也行，不过，我没钱买肉下酒时，正好呢。嘿嘿嘿。”懒启挠了挠头。

“你无药可救了！”张志杰气得一把那笼鸡苗捧上车，一踩油门，“呼”的一声，绝尘而去。

张志杰把鸡苗运到一个生产队丢荒的寺庙，这间寺庙面积有四五百平方，近他的住处，只因一些问题，至今一直没有拆建。他把鸡苗放出笼来，又开车到街上买了喂鸡食槽、鸡饲料和谷糠，倒了一些水，小心喂起这50只鸡苗。他想，先把这些鸡苗关在这破庙几天，待它们适应了，再放养。

每天早上，张志杰都要提早半个小时起床，捞糠饭喂这些鸡苗。一放下糠饭，就赶紧简简单单清理一下那些鸡屎。这是政府给贫困户的鸡苗，懒启不养，也总不能扔了。若送给其他贫困户吧，一些小心眼的人又说一些人多，一些人少，误会他分发鸡苗不公平，唉，干脆就帮懒启先养着。

转眼间，张志杰养这些鸡苗已近两个月。

一天，懒启来到张志杰住处，想向张志杰借点钱给儿子看病。一到门口，只见一群群公鸡和母鸡在啄食。公鸡浑身通红,脖子上的羽毛金灿灿的,像是耀眼的锦缎,又像是火红的朝霞。鸡冠子红红的,眼睛亮亮的,看得他心都痒了。要是自己肯养这些鸡，这些鸡就属于自己的了。唉！

“张书记，这些鸡长得不错啊。”

“是啊，再养两个月，就可以出售了。”

懒启望着那些鸡，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想……”懒启吞吞吐吐。

“你想干嘛？”

“我想和你借200元，明天带儿子去检查一下鼻子，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流鼻涕。”

“你没骗我吧，是不是想借钱又去买酒喝？”

“我若骗你，会被雷劈死！”懒启一跺脚。

“好，我信你。流鼻涕这个情况可大可小的，我借多100元给你，你抓紧时间带儿子去医院检查。”张志杰说着，把300元现金交到懒启手里。

“谢谢张书记，待我发了低保的钱，我一定还给你。”

“我不用你还，只想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懒启显得有点惊讶。

“把这些鸡领回你家养。”

“你说的当真？我没听错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张志杰一脸严肃。

“那是那是。”懒启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

“如果你同意，你先回家整顿一下鸡舍，我明天把鸡车到你家。这些鸡再养两个月，到时我高价帮你回购。”

“好好好，我这就回家。”懒启一边说，一边连蹦带跳的往家里走去。

张志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如释负重，笑道：“这家伙真是的！”

阳光照在张志杰的门口，暖暖的，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本文作者：黄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