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春,在粤北山区,佛冈县高岗镇宝结岭钟屋村。有一户三口之家。一个老奶奶和两个孙子。奶奶满脸皱纹,骨瘦如柴,驼着背。孙子一个18岁,一个15岁,都是瘦得尖嘴猴腮。大的叫神有,小的叫飞城。都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破旧衣服。一家三口围坐着一张不知用了多久的八仙桌吃早饭。桌上就三碗粥六片煮熟了的番薯圈。
奶奶说:“你们两个,吃了早饭就去茶地摘茶叶啊,现在摘的是清明茶,卖的钱多,奶奶腰疼,去不了了,奶奶这两块番薯圈,你们一人一块分了。”
“奶奶……”神有说。
“奶奶你吃,我够了,昨晚半夜和阿增吃了晚饭。”飞城说。
奶奶看着飞城,说:“昨晚又跟着人家去了?”
飞城有点尴尬,眼睛不敢看奶奶,说:“奶奶……”
“你爸妈死得早,奶奶老了,你看,你9岁就去上呔帮人家放牛,有一次,牛不见了,又不敢进山里找,后来,那个爷爷叫你带着他去你放牛的地方,找进去山窝才找到,“奶奶说这么多,喘不过气来,缓了缓才继续说,”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没有忘记奶奶教你怎样做人,其实,你跟着阿增也好,他赢钱了还给你吃顿好的。奶奶是怕,他们有时候输赢不认账,打架了,你会受到牵连。”
飞城哈哈笑说:“奶奶别担心,我反正只是帮忙做做饭,去店子买东西,就做个跑腿,不会跟他们打架的。”
吃了饭,神有洗碗,飞城找到两个篓子,一个挎肩膀上,一个就给哥哥。
村子后面,就是西边,有一口鱼塘,鱼塘上面,有一个大草坪,草坪中间,就是一个三进结构的钟氏宗祠,祠堂后面就有参天大树的山。
兄弟俩刚上到草坪,听到后面有人喊。飞城回头,见定增在向他招手。飞城说:“哥,你先走,我等会就来。”
神有不高兴地看一眼定增,说:“记得要来啊。”
“来来来。”飞城说着,过去定增那。
“跟我来。”定增说,转身就走。
飞城说:“什么事?”
定增招手示意跟着来。带着飞城回到他家,拿了一个谷箩,又叫拿着一条竹竿交给飞城。
飞城说:“干什么?”
“帮忙把猪卖了。”定增说。
飞城吓一跳,说:“不是吧,你爸买回来没多久,你去卖?你不怕……”
“哎呀没事,爸妈就疼我,不会怪我的,来来来。”
飞城劝他不要干这样的事。定增说:“你还是不是我的好朋友,回个话。”
“当然是啦。”飞城说。
“是就帮忙,别的话不要说,我不爱听。”
飞城没法,只好帮忙。朋友和猪,他当然选择朋友。
两人把十几斤重的猪抬去两里远的竹头下村卖了。回来时,刚过了河,在格田张氏宗祠门口,碰上村子里的钟利,飞城跟他打招呼。
钟利说:“我去读书,免费的,有个外面来的老师教,你们去不去?”说着,指着张氏宗祠。
飞城家贫,没了父母,奶奶经常教他,读书人怎样会写会算,有能耐,心里非常羡慕有知识的人。听说有这样好事,高兴地说:“那我也去。”
定增家比较富裕,也没学过知识,主要宝结岭没有私塾。飞城就撺掇定增一起进去。
张氏宗祠祠是三进结构,因为有天井,大白天的,里面依然很敞亮。
两人进去最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人,大都是宝结岭村子里的人,有年纪最大,四十多岁的钟拨才。其次是钟凌云、钟伯灵、钟卜虎、钟良完、钟良千、钟初、钟定炉、钟大陆、钟定湾、钟定清、钟飞赞等十几人。
钟利、钟初、钟定炉、钟大陆、钟定湾、钟定清、钟飞赞等这几个和飞城定增年纪相仿,见两人进来,空出两个位置让两人坐下。
另外有三个人不认识。
这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人介绍自己说:“我是邱仕达,这位是黄松坚,这是何俊才同志。我们几个来这里呢,是来教大家读书识字的……”
老师介绍了自己,就上课,教了一年级的知识。临中午时,叫大家下午再来,听他讲故事。
为了听故事,飞城下午要来,定增只能放弃赌博,跟着飞城来学习。
下午老师给大家讲的故事,是抗日救亡,宣传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的主张,讲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故事。这些事情飞城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家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也上战场参加战斗。
飞城小声对定增说:“要是我遇上红军,我也跟着他们去打仗。”
定清和飞城同岁,笑说:“飞城,你去人家还不要呢,你走不过人家,难道前进的时候,大家都等你?”
飞城眼睛一瞪:“什么话?你问阿增,我走路要人家等,要不,你陪我去一趟上呔试试看。”
邱仕达黄松坚何俊才三人见这些年轻人这么热血,商量了一下,说:“各位兄弟,共产党叫人叫同志,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钟拨才同志,就是共产党员,你们要信得过,就和你们的拨才叔说说,他曾经是梨头队的人,后来,跟着共产党走。”
拨才就把国民党干坏事说了几件。大家都知道,本镇高岗镇墩下村的何德敷是大地主,东到陈屋村,南到高岗村,西至宝结岭,北靠礼溪村所有的田地,都是何德敷家的。
何德敷为富不仁,还有一个联防队,就是专门欺负老百姓的。拨才说,共产党的想法就是,把国民党赶走,把何德敷的田地分给老百姓,要让家家户户都有田地。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拥护。
晚上回家时,奶奶一顿数落飞城:“怎么这么懒,不跟哥哥摘茶叶,奶奶老了,不听奶奶的话了是不是?”
飞城说:“奶奶,不是的,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格田祠堂那有人教我们读书,我去读书了。”
奶奶一下子就高兴起来:“真的?那太好了,你要好好学习哟,给奶奶长脸。”
“嗯,我知道。”
神有不好气地说:“懒就懒,还有人教书,为不想摘茶叶找借口,就你精,专门骗奶奶。”
“哥,你不相信算了,反正家里总要有人干活,暂时就你辛苦点,你干,我要跟着读书,等以后有本事了,我会照顾你的。”
神有只是不信。
飞城不管哥哥信不信,每天都去。
一个月后的一天,张氏宗祠来了三人,带头的人高高瘦瘦,说着英德渔湾声音。老师介绍给大家认识:“这是邬强大队长。”
“大家好,我是邬强,渔湾人。听邱同志他们说了你们的事,很好,我这次来,是想找一个比较秘密的地方,跟大家商量一些事,大家觉得,有没有比较隐蔽的地方?”
有人说去山上隐蔽。有人说到家里。这两个说法都遭到邬强否定。邬强说:“山上没有屋子,下雨怎么办?家里不方便,有老人小孩,口风把不住,最好是要不给村子里人知道。”
飞城说:“我们村子后面祠堂可以,晚上都没人上去,很隐蔽。”
邬强来了兴趣,建议去看看。就由飞城和定增带路,邬强和警卫员,四人上去宝结岭村的钟氏宗祠。邬强见到钟氏宗祠座落在一个大草坪,祠堂后面,树木葱茏,遮天蔽日。这地方隐蔽,有人来必须经过村子,祠堂前面有鱼塘,不管什么人来,这里都容易知道,而且,退一万步说,有事了,退到后面山上,很容易躲藏。可以说,正合他的心意。
“这个地方好,这个地方好。”邬强一连声说。
进去看了,是三进结构,两个天井,后面天井两边一南一北还有两个后门,后门外,有一面7字形围墙挡住,前面看过去,看不到有后门。
邬强:“这个地方好。”叫警卫员,和定增,下去把大家叫上来。当晚,由会做饭的钟利去草坪右边一个鱼塘边的水井打水做饭。
天黑了,点着松树枝照明。
邬强说:“大家都一心想加入共产党,我实话说吧,我是东江纵队的共产党员,这次来,是和大家来组建一个队伍,名字就叫北江先遣支队英翁佛民主先锋大队第八中队,我任大队长。钟拨才同志任中队长,钟凌云任小队长,钟良完任班长,钟卜虎同志做交通员,钟伯灵任医生,其他同志,都是队员,大家说好不好?”
“好!”
二
邬强把联络点设好,安排大家听中队长的。
飞城特别喜欢说话,而且说话风趣,大家都喜欢他。他有个外号“白花蛇”。白花蛇是农村田地里的一种小蛇,毒性小,不管什么条件,都容易生存。
邬强在钟氏宗祠呆了几天,飞城就和邬大队长无话不谈了。邬强离开时,本来是只打算带着卜虎回渔湾的,以后去迳头青竹、烟龄、水头、送信的任务要交给卜虎。
飞城要求跟着去长长见识。邬强也喜爱这个十几岁的小伙子,就让他跟着去了渔湾牛栏铺村。
邬强则会同当地党组织先后成立6个地方武装大队。飞城卜虎跟着邬强大队长,这中间,也与日、伪军打过几仗。历练过的飞城,枪法很准。有一次在英德白沙坑,飞城和卜虎分别送信去烟岭和新丰。飞城走到社坪时,给两个国民党兵发现,看看就要追上他了,往路边树林里钻进去,待两个国民党兵过来,一枪一个解决了。
有一次,在渔湾,联络点突然接到消息,国民党要来围剿高岗镇的几个共产党联络点。
邬强火速派交通卜虎,去通知各个联络点成员撤退,其余队员,则马上撤到渔湾西边的三山。
当晚进到三山,休息一晚。到明天天黑,送信到宝结岭的交通员钟卜虎一直没回来。按照时间计算,此时应该来了。邬强等得心急,想再派人去打探消息,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飞城自告奋勇。
邬强摇头:“你不行,走得慢。”
飞城:“队长,你别小看我,要说跑步,我是不如人,但是,送信,走这么远路,谁能一路上跑,还不是一步一步走。实话告诉你,我还有办法,首先,我知道一条近路,这里出石磨,一直出到细坝,往西边,出新建,三坑,一直出到樟树凹,出了樟树凹,就看见宝结岭竹头下村子了。今晚来回就行了。我猜卜虎哥可能遇上麻烦了,他在渔湾回宝结岭,肯定是走礼溪墩下过。大地主何德敷联防队设了关卡,估计就是那里出问题了。”
邬强心里的担忧给飞城说中,连连点头。说:“你说的近路你走过没?”
“当然走过了,邬大队长,你看,这段时间,我也是经历过枪林弹雨,我怕过没?这次你就让我走一趟,我的目的是我要入党。”
几句话说得邬强笑起来:“看你说的,你要办好了事情,入党的条件已经足够,不用你说,我第一个批你行了吧。”
“好,我这就去。”飞城说着,就出门口。
“回来,现在天都黑了,明天早上去吧。”邬强一把叫住,“要不,叫一个人陪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行了。”
邬强在腰带上解下一把驳壳枪,交给飞城,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这是给你防身用的,这一路都是山路,不定会遇上豺狼虎豹什么的,注意安全。”
“知道。”
飞城趁着月色,一刻不停地赶路,渴了就喝山沟水,到半夜时,总算回到宝结岭钟屋村。到村路口时,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天地间一片漆黑,飞城坐在村口的麻石板桥上,稍作休息。只一会儿,飞城就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整个村子静静的,连狗吠声都没有,真是奇怪了。分明还有柴火的烟味,有肉焦味。这是怎么回事?按道理,应该有狗吠。他在这村子长大,实在太熟悉了。所以,才会紧张。不过,他还是吹着“布谷布谷”的口哨声,进了村子。这是联络暗号,一般来说,这村子里,晚上会有人值夜。如果听到,也回一样的口哨声。不想,嘘了好一会,没有回音。飞城的心怦怦直跳,走进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脚下给什么东西拌着,摔了一跤。飞城摸摸驳壳枪,还在腰上,这才稍微放心。等了一会,没有动静。心想,这条街应该是定增家门口,这个地方我在没有月亮的晚上,不知道走了几百遍了,怎么会有东西在地下呢?摸过去时,碰到的是一个人。
“谁——”飞城压低声说。
见没回答,又摸过去,摸到脖子,是冷冰冰的。飞城打了个激灵,这是个死人。
此时,月亮钻出厚厚的乌云,隐约见到,茅房消失了,只是在原地留下个影子。附近地下躺着好几个人。飞城心里打突,过去一摸,同样的触手冰凉。不得了,村子遭到洗劫了,只见整个村子,只一个个屋子的影迹,到处躺着死人。飞城想到奶奶和哥哥。急急往自家走去。但见有好几具尸体倒在门口地下。近前仔细看过,没有奶奶和哥哥,心里稍微放心。呆了一会,又去定增家找,也没见到定增和他父母的尸体。再去钟拨才家找,只见他的爷爷奶奶一起躺着在家门口。
飞城不敢逗留,当时就返回,到三山时,天刚刚亮。
再说宝结岭,当天一早,卜虎回到宝结岭钟屋村的祠堂。说了国民党要搞突然袭击。中队长拨才吩咐大家,分头叫乡亲们撤到山里去,暂时避避。良完,定增,飞赞,钟初,定炉,等几人下去村子时,国民党兵已经进村。顿时,枪炮声夹杂着大人呼叫声、孩子哭叫声狗吠声,整个村子沸腾起来。
良完吩咐大家散开往村前去掩护村民。几人大声答应,靠着熟悉村子的情况,分散冲到前面,与敌人驳上火。一边叫大家往祠堂后面撤,祠堂后面山上有路通往西边山上,山里有一个叫大石坪的地方去躲藏。
国民党搞突然袭击,以为万无一失,剿灭这个村子是眨眼间的事,怎料突然村子左中右十几支枪炮射出,登时撂倒几个。一时间,国民党的士气被夺。因为村前没有掩护的地方,有几块田,下面是一口鱼塘。得到这片刻缓和,村民迅疾撤退。可毕竟国民党兵多枪炮多,几挺重机枪架好,就是一番扫射。村里多是茅房,子弹穿过房子,射中许多人。正在离开的人看见家人倒下,伤心难过,不忍心离去。良完大声喊快跑快跑,能跑的全部往后面祠堂跑!
卜虎,定炉在一起,见国民党重机枪火力猛,打了几枪,准备跟着村民离开。却是突然一颗子弹射中了卜虎大腿,打了个趔趄。定炉看到,知道虎哥受伤了。
他和卜虎哥是邻居,卜虎年纪比他大8岁,平常卜虎挺照顾他的,故见此状,大声说:“虎哥,你怎样?”。卜虎急忙举起手,连连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给敌人听见。然后,说:“把枪给我,你带着村民快跑。”
定炉说你走,我来掩护。转身就向敌人射击。一下子把敌人吸引过去。突然,重机枪往定炉射过去,定炉站不稳,倒下前,说:“虎哥,保护好自己……”话未说完,倒下了。
卜虎大声说:“兄弟!”爬过去,拿起定炉的枪,两支枪带着,找到一块石头掩护,架好枪,大声说:“该死的上来呀,老子跟你们拼了。”一边骂着一边射击。敌人的重机枪“嗒嗒嗒”一通扫。卜虎有石头挡着,倒是没事。等机枪一停,又打几枪。国民党兵一下子给吸引过来。卜虎本来满腔怒火,也不珍惜子弹,子弹不多,没多久就没了。国民党见卜虎没动静了,就掩过去。把正在包扎伤口的卜虎捉住,绑起来。
然后,国民党搜索了整个村子,把两个病床上的老人家也抬出来,在村口集中盘问,村民们都往哪去了,村民不说,都给残忍杀害了。有叛徒认得卜虎,悄悄地说了卜虎是交通员,国民党长官逼问卜虎,目的是想要他的供词。卜虎亲眼看见自己的叔伯被杀死,怎会告密求生?只是闭口不言。国民党没法,一把火将村子烧了,然后带着卜虎离开。后来,在宝洞佛子围把他杀了。
飞城看到的情况,已经是一天后。
因为没有卜虎的消息,也没有联络点人员消息。如今宝结岭已经被烧,要打探消息,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去高岗镇。高岗是集市,到了圩日,很多村民都要去趁圩,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
三
当天晚上,邬强大队长和副队长及其他队员开会,部署下一步计划。
首先,派人去高岗联络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交通员的消息,第二,打听宝结岭同志的情况。
考虑到从渔湾经过礼溪出高岗路途遥远,并且经过墩下,担心的是墩下何德敷的联防队,有可能在路上设防。其他同志走细坝、新建这条路又不熟悉,所以,还是让飞城去。这次不同,怕半路上遇到国民党设卡盘查,飞城在樟树凹时,就把驳壳枪藏起来。
到了高岗圩,只见圩上还是很热闹,飞城在卖午饭的临时档口,找个条凳坐下,装着在等人。其实是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熟悉的人。就听身边坐着正在吃饭的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同样年纪瘦高瘦高的人,在边吃边说话。
“老表,你听说没?宝结岭前两天的事,”中年人说到这,眼睛扫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自己,继续说,“国民党去捉共产党,把村子都烧了,死了很多人。”
瘦高个说:“啊,造孽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我村有一个宝结岭嫁来的秋花姑娘,她那天正好回娘家,去得晚了点,在格田就听到枪炮声,又不敢去,又担心娘家人,在格田等着国民党走了,才上去看,发现娘家死了两个人……”
听到这,飞城知道了,这个秋花嫁到曹屋村。
飞城就搭话说:“老表,我觉得你有点面熟,你是曹屋曹继明老表那条街的吧?”
中年人一听,就说:“哦,你是……”
“我是他表弟,我正好去礼溪亲戚家,不知道宝结岭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搞鬼?”
那人仔细地瞧瞧飞城。
飞城说:“老表,我想起来了,秋花姐嫁的时候,我还去送了,到过你家呢,你有个老阿妈,待人很热情。”
中年人听了飞城的话,好像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就小声说:“我告诉你,知道了就好,别说出去,本来国民党不知道,是因为两个叛徒告了密……”
飞城小声说:“叛徒是谁?”
“是张含张翻两个。哎呀,看不出来,平常这两人也挺好说话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中年人说完,又问一句。
飞城本来就是要打探消息,说:“为什么?”
“为什么,钱作怪,听说给一百吊钱。”
“这么多?”
“多,是一人一百吊钱,这两个死佬,为了这一百吊钱,竟然带着国民党去宝结岭,哎呀,两个光毛绝代,害人精呀,害死宝结岭村几十人。”这人说着,脸上甚是惋惜。
这张含张翻两个,飞城在渔湾见过,当时人多,彼此互相不认识,现在想想,只是有点印象。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对自己有没有印象。现在自己在明,人家在暗,须得小心点。
飞城谢过中年人,得到这个消息,就够了。准备往回走。刚刚出到往宝结岭路口,见到定增。飞城点点头,赶紧进去旁边的理发店。装作去里间小便。两人亲密无间,很有默契。定增后面跟着进来,关上门后,告诉定增,叛徒张含张翻带着国民党去的宝结岭。
定增也告诉飞城,墩下果然设卡盘查过往行人。是国民党要何德敷的联防队干的。
定增又告诉飞城,他哥哥和奶奶都还好,和村里人现在丹竹坪。就是定炉牺牲了,卜虎不知道哪里去了。其他同志还好。估计国民党不会再来,等过几天,大家再回来。知道奶奶和哥哥没事,飞城也放心。飞城让定增去打听一下卜虎哥的事。然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飞城回到三山,已经黄昏。
邬强没想到事情一下子变成这样,这张含张翻两个,去过烟岭,迳头。如果他带着国民党去迳头的话,青竹联络点的同志们就岌岌可危了。
迳头是和高岗镇比邻的一个镇,在高岗的东边烟岭南边,这青竹在迳头的东南边,可以说,路途遥远,而且要经过几个关卡。非常艰难。交通员要带着驳壳枪吧,危险,一查就查出来了。不带吧,更加危险,万一有人认出来了,身上没抢,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
就在邬强和其余几个商量派谁去的时候。飞城又自告奋勇,说:“队长,既然这样,我去吧。”
邬强摇头。
“队长,其实,我去最安全,我这样走路,没有人会怀疑我是共产党队员。”
邬强几个队看一眼。确实是这样,他们也考虑到,现在局势紧急,派别的交通员,容易出事。并且,烟龄那边也要派交通员过去通知,渔湾也要。派别人去,不知道路,再说了,暂时真的没有合适人选。考虑了好一会,就把接头暗号告诉飞城,叫他记得。接上头后,叫同志们往新丰吕田撤退。
飞城虽然认得一些字,但是,不多,只好死记硬背,背熟后,才动身。趁着夜晚,走出山,在高岗往东路口,果然设了关卡。两个国民党兵扛着枪守着。
飞城在想怎么过关时,两个士兵已经发现。举起枪瞄准,大声喝叫:“不许动!”
飞城心里想,完了,要是不问青红皂白来这么一枪,自己死定了。便不动,也不出声。
“什么人?”
飞城想到自己走路的样子,在这样的黑夜里,肯定怕人,就装作不会说话的样子,嘴巴“啊——啊——”发出声音。
两个士兵用电筒照照,见是个跛脚汉,嘴巴只是啊啊啊的,认为是一个残疾的乞丐。就去他身上摸了摸,一无所获,便赶他过去。
飞城不敢耽搁,一直去到迳头时,天刚刚亮。
在迳头镇路口又有关卡。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守着。
怎么办?
这时候,有的人挑着蔬菜去趁圩卖,有的去卖番薯,好几个人排队。飞城也排队,待轮到他时,说我去湖洋亲戚家。这湖洋在独王山下,是去青竹必须经过的一条村子,村子还有国民党兵驻守。这国民党兵可仔细了,就问湖洋谁家?
飞城心里暗骂,这家伙要命啊,这样问,我去都没去过湖洋,只知道这个村姓易。但是,那冷冰冰的枪杆顶着飞城的胸口,由不得他多想。飞城就想到一事。自己的宝结岭,有四个村子分别为钟屋围各、下屋、格田、竹头下。这四个村子里,相同名字的人可不少,男的叫阿文,阿宝的多。就说阿宝家。这士兵果然点点头,把枪收回。飞城正高兴,却是旁边一个士兵说:你去阿宝家干嘛?
飞城心里暗叫不好。表面上却装着很伤心着急的样子,说:“这不是我爸死了,去借点钱埋葬。”心里说,反正我爸妈都没了,也不算是诅咒。
士兵问他是你什么人?飞城说是老表。士兵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挥挥手,让他过去。
飞城一摇一晃过去了。此时,肚子饿得很,又不能耽误事,只能挺着。
经过甲名村时,见到一个老婆婆在门口吃早餐,一碗粥,上面有两块金黄色的番薯圈。飞城感到很亲切,这婆婆多像奶奶啊,平常奶奶做好饭,都是让自己先吃。想到这,忍不住咽了一口水。老婆婆见他穿着破旧,又是个跛脚汉,同情心起,说你是不是饿了,过来,给两块番薯圈你吃吧。
飞城说好啊好啊,多谢阿婆。婆婆回头进屋,拿锅铲挑两片出来。飞城拿过,吃了,说:“阿婆,能不能拿水勺装半勺水喝?”
婆婆说:“喝那么多水干嘛?看样子走了很多路,你去哪里?”阿婆说着,转身取了半勺水出来。
飞城喝了水,就在门口的石墩坐下。此时想着怎样过湖洋那个关卡,就装着着急的样子说:“阿婆,我不怕告诉你知道,我要去青竹,听说国民党要去打共产党,阿婆,我有个亲戚在青竹,想叫他去躲起来,不要在家。不然,打起仗来,很危险,会死人的。”
婆婆一听,着急了,说:“哎呀,我女儿就嫁在那个村哦,怎么办?”
飞城心说有办法了。说那赶紧去通知一下吧。婆婆放下碗筷把门关上。一老一少两人就往青竹走去。
转过两个弯,来到湖洋村边的路上。村口转出两个国民党兵,要两人举起手来。检查一遍,一无所获。一个士兵说:“你们去哪里?”
这一路上,飞城早跟婆婆说好了怎样应付。婆婆拍拍飞城肩膀,说:“哎呀,我这孙子你看,这样子,娶老婆没人跟,没办法,把他送过去做人家钟建南家上门女婿去。钟建南三个女儿,前面两个都嫁出去了,一个在迳头,一个在湖洋这条村子,剩下这个,要留着养老。我这是送孙子去卖。”说着连连叹气。
国民党听了,又盘问一遍,婆婆说的确实有此人此事,就放他们过去了。两人好不容易爬过山腰,来到青竹。飞城找到联络点,通了暗号。把领导邬强大队长的指示说了。青竹联络点中队长马上组织全部撤离。
婆婆要回甲名。飞城劝婆婆,不要回去,说不定国民党已经来了,如果不见村子里的人,会找你问,国民党可不好说话,说不定会祸及家人。不如先去新丰避避,过几天我会送你回家。婆婆女儿一家也不放心婆婆一个人回去。婆婆就跟着村民往东北方向撤去。
飞城一直陪着阿婆,扶着走到吕田,过了一天,又往瑶田去,呆了几天。
这时候,国民党没有找到一个村民,只好撤回,在湖洋守了两天,只好无功而返。
飞城见过了四五天了,就和婆婆走白沙,经烟岭回到迳头。
这一次,钟飞城,这个特别交通员,完成了这次特殊的任务,得到了领导邬强及其他同志的肯定,为解放战争,佛冈县宝结岭反剿战,挂牌大捷战,保存了共产党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