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锵,咚咚咚锵!”喧天的锣鼓声中,两只凤鸡盛装登台,华冠似鸡,嘴挂金钱,尾羽似凤,斑斓飘逸。时而寻觅打望、时而戏水梳妆,步履矫捷、童趣盎然。一时间,台下小朋友们看得饶有兴致,有的更伸头缩颈模仿起来。
百年凤鸡舞,一家三代传。
热闹的背后,是鲍家祖孙勤学苦练、接力守护的身影。如今,鲍六老人已103岁高龄,岁月的风霜侵蚀着他的身体和记忆,凤鸡舞的基因却在子孙身上绵延。这门百年民间舞艺,必将在非遗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鸡窝里练“童子功”,80岁重出江湖
上世纪20年代,人们崇文尚武,第一代凤鸡舞传人李福五在前山寨开设“超群武馆”,传授凤鸡舞和醒狮等民间技艺。在务农为生的村民看来,鸡以五谷为食,鸡群旺盛则人丁兴旺。凤鸡起舞,也寓意吉祥平安、风调雨顺。
因儿时比较顽皮,8岁的鲍六很早就被家人送去武馆学艺,头脑灵活的他被选去学习凤鸡舞。“没想到慢慢玩出了名堂”。但也许他那会儿也没想到,会因此与凤鸡舞结下一生的缘分。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凤鸡舞易学难精,要舞出精气神儿尤为不易。为了学得更像、更生动,鲍六经常往鸡窝里钻,与鸡为伴,近距离观察鸡的动作、神态,有时候一蹲守就是一整天。师出名门,加之自身刻苦努力,鲍六很快就以娴熟的表演技艺征服了大众。
当时,前山村的鲍六和造贝村的李寿山,是李福五最得意的两个弟子。逢年过节,他们便与舞龙、醒狮一同表演凤鸡舞,传递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观众口味改变,市场需求锐减,当年的师傅们也相继去世,凤鸡舞和醒狮巡游等传统民间技艺一度陷入沉寂。
但鲍六一直没有放弃,多年来,他做着小本生意维持生计,但只要一闲下来,他便寻思凤鸡舞的步骤,琢磨如何扎凤鸡。终于,在他80岁的时候,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和高超的手艺,鲍六扎出已失传了几十年的第一只凤鸡。
首次亮相是上世纪90年代末在澳门的济公佛诞巡演。没想到这一舞,舞出了鲍六人生的转折点。人们从没见过凤鸡舞,对此都很好奇;媒体也纷纷报道,凤鸡甫一亮相,便一鸣惊人。
自此,凤鸡舞重出江湖,后又走遍粤港澳台,收获无数赞誉。2013年,前山凤鸡舞成为广东省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
儿孙接棒,百年非遗走进课堂
步入鲍六老人家中,墙壁上挂满了巡游表演用的狮头,和拱形篾织粘连彩布彩丝做成的凤鸡。如今,百岁高龄的鲍老已退居幕后,35岁的湛嘉威在外公和几个舅舅的熏陶下,成为前山凤鸡舞的后起之秀。
在非遗传承史上,家族式传承总能演绎出最多的传奇故事,鲍家也不例外。从鲍六老人开始,鲍家三代接力守护凤鸡舞数十载,让这门技艺得以弦歌不辍。
耳濡目染下,6岁开始,湛嘉威就随同外公外出巡游,2000年第一次登台演出。“一开始想法很简单,跟着表演可以挣点零花钱,”湛嘉威笑着说。但要想舞得有模有样,还需像外公一样勤学苦练才行。“固定招式只有几个,但要‘演活’,演得‘人鸡合一’是最难的。”
凤鸡舞表演时以锣鼓为节奏,以哨声为指引,通过亮翅、觅食、跳跃、旋转等动作,表达凤鸡的喜、怒、哀、乐、惊。在此基础上,耍凤鸡人和凤鸡演员一起创作出各种不同的情境画面,如凤鸡探望、凤鸡戏水、凤鸡寻宝、凤鸡瑞步等,极富童趣色彩。
如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凤鸡舞艺人与外面的世界间,只隔着直径约25厘米的网孔。透过这个小孔,眼要辨别方向、掌握平衡,手还要控制鸡头、翅膀的神态。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完成一连串的复杂动作并不容易。每到夏天,训练没多久就闷出满身大汗。
起势、步伐、空间感、灵活度,湛嘉威不断揣摩着凤鸡的神态,技艺渐入佳境。不知不觉间,他与凤鸡融为一体,凤鸡舞也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说‘金鸡探望’如同人生年少时追寻探路,那么‘金鸡瑞步’和‘金鸡起舞’就是在经历漫长拼搏奋斗后,人生理想的展翅开屏。”他甚至能从交叠的舞步中,悟出一丝人生的禅意。
如今,湛嘉威已成为前山凤鸡舞的第三代传承人。2014年,前山凤鸡舞传承基地在前山中学正式挂牌,香洲区荣泰小学也是传承基地之一。每年的文化巡游,湛嘉威都会带上自己的学生,带上这门独具特色的民间艺术,走向观众,让古老的凤鸡舞焕发出勃勃生机。
眼下,湛嘉威有个新计划。他希望在前山开家武馆,教孩子们凤鸡舞、醒狮等传统武术。
但计划要想实现,还面临着不少困难:缺志同道合的同伴、缺武馆启动资金、缺文创设计队伍、缺培训师资……而最让他担心的莫过于“快餐文化”对传统文化的侵袭,“传统的东西不可能像‘快餐’那样,学三个月就能看到成效,得沉下心来,苦练本领。既然这样,还有多少人愿意学呢?”
但湛嘉威并不打算放弃。“不如保持顺其自然的心境,把握每一个瞬间,试着去做,去面对每一个昨天、今天和明天,”在一条微信朋友圈里,他如是写道。
■观察眼
市场开路,让非遗技艺“活”起来
非物质文化遗产既是历史发展的见证,又是稀缺的文化资源。目前,珠海共有44个项目列入市级非遗名录,其中有16个项目列入省级非遗名录,4个项目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
非遗本源于民众生活,但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速,不少非遗遭受着猛烈的冲击,面临传承后继无人,技艺“束之高阁”等窘境。保护非遗,不能仅靠政府扶持或民众意识,更要挖掘非遗的市场潜力,在市场的淬炼中,让非遗技艺真正“活”起来。
“叫好又叫座”并非不可能
在李东红的孙氏踩跷中医诊所,寒来暑往,到店的客人络绎不绝。孙氏踩跷理筋术去年5月入选省级非遗名录,眼下正在申报国家级非遗。20多年来,传承人李东红走南闯北,辗转山西永济、陕西西安,后又来到珠海,行医收徒,打磨技艺,用踩跷为无数患者治愈疾病。
正因适应市场所需,兼顾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这家中医诊所门庭若市,这门百年技艺也历久弥新。
除了孙氏踩跷,近年来,一指禅推拿、鸭扎包等珠海本土非遗项目的市场价值也被初步挖掘,“叫好又叫座”成为可能;斗门水上婚嫁等项目积极融入当地旅游业发展,助力乡村振兴;三灶民歌等非遗素材被利用起来进行文化创作,凸显地域文化特色;珠海高校非遗工作室的非遗项目理论研究正如火如荼推进……曾经沉淀于岁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尝试着重新步入大众视野,走进市民生活。
“非遗源于民间,更要活在民间。不仅要传承,更要发展。通过不断创新,激发其内在的力量,非遗才能重获新生。”这样的观点几乎已成为业内共识。
保护与开发的博弈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当古老的传统与文化迎头撞上现代商业世界,非遗不可避免地开始拥抱现代技术、互联网、市场与资本。“非遗+教育”“非遗+旅游”“非遗+文创”,大量面临着品牌老化的非遗,正在找到适合自己的姿势和方式,向年轻化、时尚化转型。
当然,并非所有非遗项目都适合商业化这味“药引”。
在业内人士看来,具备商业价值的非遗项目有两个特征:一是具备市场基础,二是本身就是商品。相比之下,大量美术、手工艺、中医中药、戏剧、曲艺、音乐类的非遗项目更具优势。因为它们都是在千百年的生产、加工、销售、治疗、表演中,借助商业的力量才流传至今。
同时也需警惕,市场化、产业化的最终目的是更好地保护和传承,若是把非遗项目的开发看作经济发展“摇钱树”,不尊重其文化传统,这样的产业化无疑会造成开发性破坏的灾难性后果,与保护的初心可谓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