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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草的故乡

2021-06-04 17:19:32 来源:人民日报 2007年12月15日 第 8 版 作品

         那儿的树叶厚实而碧绿,绿得炫目,绿得夸张,绿得让人有点不敢直看,总以为那种绿色不是真实的,是工业化的产物。但你盯着树叶直看一会儿之后,用手抚摸之后,你不得不承认,那叶片是真的,它们承接了丰沛而沉重的阳光和雨水,它们没有理由不这么实实在在地碧绿。当北方处于寒冬手不出袖时,这儿阳光盛大,可以随心所欲地赤身裸体跳进水里畅游。

       这儿曾经盛产一种叫莞草的植物,可以用来编席织包,用来点缀丰富多彩的农耕生活。当强劲的海风汹涌而至时,遍野的莞草会遥相呼应,它们在风里摇摆舞蹈,发出喘息与欢笑——当然,这是早年的风景,现在已经看不见莞草的身影,莞草已经随着沙滩上后退的波浪销声匿迹。

       这儿面临大海,真正的南方的海,咆哮着欢腾的海浪,运行着温暖的海风。这儿不但应该有莞草,还应该有稻米,还应该有蔗林……

       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我来的时候,莞草已经消遁,蔗林已经消遁,楼群逼走了金黄的稻田,工厂的流水线吓退了海浪。我无缘与莞草、蔗林、稻米相会,甚至没有一听海浪呢喃一嗅海风微腥的幸运。

       从波浪里丈量距离,这儿离香港最近。怀揣着一腔财富梦想,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一批又一批人背井离乡,义无反顾投入大海的怀抱,在黢黑的深夜里陪伴着死亡泅向彼岸。

       此地的人向往彼岸,外乡的人向往此地。彼岸是此地人的梦境,此地是外乡人的梦境。在梦想的搅扰下,人类就这样循环往复,就这样生生不息地在大地上不畏劳苦奔走。

       偷渡像莞草一样,是早年间的往事。三十年海南三十年海北,现在,那些偷渡者已经梦想着重返故乡。因为这儿已经没有莞草,因为这儿已经高楼林立,因为这儿像曾经的梦中的彼岸一样机器轰鸣,每一台轰鸣的机器都在吐噜吐噜地朝外倾泻着花花绿绿的钞票。走在这儿的街道上,你会觉得财富像灼热的夺目阳光一样漫空飞舞,堵得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个莞草的故乡,这个树叶浓绿的地方,有着和盛世唐朝的都城一样的响亮名字:长安。

       2006年岁末,我来到了没有海的海滨名镇长安,认识了一群长安的朋友。朋友们来自五湖四海:湖南,湖北,江西,四川,还有这会儿正冰天雪地的大东北,当然还有本地人……他们是一群寻梦者。他们用心灵中最柔软的部分感受着世间的坚硬:坚硬的机器、坚硬的人情世故。他们把这坚硬的一切又化作最柔软的语言倾吐出来。他们是南国的杜鹃鸟,他们的嘹亮歌声在这片昔日布满莞草的土地上荡漾。他们把欢乐送给世界,痛苦独留心中。

真正让长安人引为骄傲的不应该是那些森然而立的砖石建筑,也不应该是那些轰鸣暴躁的机器,而应该是莲花山。这是一座不算太高的静默山峦,山上长满静默的树。莲花山无语地俯

       瞰着沧海桑田的长安镇,站在山顶的树木,一定能望见且歌且退的不远处的大海。

       就是在莲花山,浓绿的树叶一下子扯紧了我的视线。我多想一个人爬爬莲花山,走走停停,抚摸一下那些奇异的树叶,抱一抱那些树啊。我想在一个有月光的夜晚,站在莲花山顶遥望迷茫的大海;我想在静夜里倾听群树的耳语。迷茫的海水和耳语的树木能让我泪水涨潮。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心愿,也许我会再来莲花山。


作者:赵兰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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