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起长安总会想起大唐首都,还有浩若星空的盛唐诗歌。“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
由唐溯汉,又有张骞打通西域的故事,当然也有因李陵叛降而引出的司马迁悲剧与《史记》……总之,长安无疑属于中国历史地理教科书的重要词条,当前我国实施“一带一路”战略构想,更使“长安”热络起来。
长安,从地理意义讲,代表着中华民族对外经济交往的出发地;长安,从历史意义讲,意味着华夏大地开放包容的文化胸怀。
如今,在东莞治下竟然有个名叫长安的地方,而且是个镇。说起东莞,几乎成为“中国制造”的代表。它在当今中国甚至达到古代盛唐长安的知名度。当然,我的这种比喻可能不甚恰当。
于是,走进长安镇。恍惚间仿佛历史长河被倏然缩短,从唐朝首都到东莞治下,不知出于何种约定两个同名同姓的地方,跨越古今,砰然相会。悠悠岁月似水流,一时间我突发奇想,觉得东莞长安镇就是唐朝长安的转世之城。
我产生如此奇特的联想,是因为,我想到古今两者拥有相似的容貌——繁荣。
来到长安镇,无须看“世界工厂”。我们去了环球公司下属的宝石工艺加工厂,以小见大矣。置身这座工厂的展品大厅,就感觉走进了色彩斑斓的“当代美展”,一件件“玉石平面样品”展板,环绕展厅布置,其图案,要么一团团色块相间,表达着难以确指的抽象意义,要么一束束线条相环,催人产生宇宙初生的联想,要么是一簇簇鹦鹉螺形状,使你沉浸于远古化石的年代……你看那面湛蓝底色的玉石面板,透出水晶的质地;再看那面褐色斑点的玉石面板,凸现深邃的星空夜景。
一尊颜色厚重的玉石板台,一派赭红底色,衬出白色纹络,板台图案的形状,好似一幅红土高原的地图:那不规则的环状图形,好似碧水湖泊;那流淌逶迤的线条,好似奔腾江河;那似断似连的絮片,好似横断山脉……
又一尊玛瑙拼接的玉石板台,一块块圆形玛瑙铺展开来,使你想起鹅卵河床,耳畔传来潺潺流水声响,赏心悦目。
流连于一件件精美的玉石展品,我惊讶环球石材已然做到如此“高精尖”,在石材领域展示着当代工艺美术的新思维。
请看,极具装饰功能的玉石板材,在这里完成艺术的再造,被赋予新的生命。这哪里是玉石工厂的产品展示厅,分明就是“现当代美术作品”大展。我认为,这正是工业化所产生的美感,也是“实用的艺术”与“艺术的实用”的有机结合,从而繁衍出玉石装潢行业的新状态。
玉石制品小展室,一件件玛瑙材料雕刻而成的制品,吸引人们目光。同伴购得一套质地晶莹的玛瑙茶具,仿佛游山得宝,喜兴而归。
这时,一个热词在我脑海跳跃而出:工匠精神。其实,精益求精的“大国工匠”精神,乃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去粗取精,由璞而玉,锲而不舍,既完善于宏大构筑,又执着于工艺细节,这正是“中国制造”的应有之义。
我们中国人的乡土观念甚重,举全族之力兴建家庙,以此弘扬家族传承,彰显先祖荣光;集地方财力设立乡祠,以此纪念故土先贤,宣示人杰地灵。至于身处异乡的客商们,则集资兴建会馆,以乡谊抱团,互相帮衬彼此提携。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
近年来经济发展文化大热,祖国多地出现争夺历史名人故里的趣闻,老子有了两个籍贯,炎帝有了两个故乡,曹操墓地引发争议,传说中的姜太公垂钓处也出现不同版本……于是大兴土木,抢先建造历史遗迹遗址,以期得以社会认同。尽管如此热闹,我还是愿意将这种现象理解为国人对故乡的热爱与期待——特别希望历史名人出于自己家乡,甚至希望自己是历史名人的N代子孙。同时,这也体现了极具中国特色的家族血缘观念与乡土文化意识。
长安镇有饶宗颐美术馆。我慕名而去,进门便从“饶宗颐美术馆馆藏展”序文读到这样的文字:“当今之世,能集经学、佛学、史学、考古、文学、书画、音律、梵语于一身而名扬海外,堪称‘大师中的大师者’,唯饶公宗颐矣……”
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广东潮汕人,久居香港,举世闻名。细心阅读饶宗颐先生创作年谱,不论家乡籍贯还是学术源渊,似乎与长安镇并无直接关联。崇尚乡贤的长安镇为这位“外人”设立美术馆,不知缘起何因。
原来早在二十多年前,长安人便与饶宗颐先生结缘。十年前,饶老曾在长安莲花山养心幽居,留有笔墨。之后每年老先生都要来长安莲花山旅居。长安不是饶宗颐先生的故乡,却敞开文化胸怀,视饶老为文化瑰宝,以乡邑亲情待之。饶宗颐先生也将长安镇视为第二故乡,感情甚笃。他留给长安的书画作品,足见这位大师高妙深远的艺术造诣与境界。
参观饶宗颐美术馆,无疑是接受传统文化熏陶的难得机会。置身于饶宗颐先生的学术和艺术作品之中,就像面对一座磅礴的高山,令人神往。
据同行作家介绍,饶宗颐先生的书法,学养深厚,别具风采,绝非后人可以模仿的。饶宗颐先生的水墨画,真心处处见童心,实乃巨作杰构。
我对书法与国画全然不通,仍然受到饶老书画作品的艺术感染,内心颇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感慨。长安镇饶宗颐美术馆,就像镶嵌在岭南大地的明珠,闪烁着文化艺术的光芒。
出于好奇之心,我还是询问了长安镇名的由来。
大约四百年前,此地有李姓为名门望族,富甲一方。李姓乃大唐国姓,于是族长便将这里更名为长安,以示与大唐血脉相因,以示李姓文化传承。如今长安早就改名西安了,然而在离当年长安距离遥远的岭南之地,却依然有个长安镇,繁荣至今。
西望长安千古事。南望长安是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