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女人的那个小摊位在街角,我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那里。来去匆忙,并不曾真正留意过她。五冬六夏,她起得比我早,收摊儿比我晚。
去年暑假后刚开学那天,我手上接了新的班级。依照惯例,我让每位学生都填写了家庭情况调查表。当天晚饭过后,我一一浏览着学生填写的表格,有一个叫张向阳的学生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表格上父亲的一栏空着,母亲那栏写着:“母亲:张春花;工作单位:荣华大街75号;职业:鞋匠。”荣华大街就是我每天上下班的必经之路,莫非那个在街角修鞋的女人是他母亲?
张向阳的入学成绩是班里的第3名,在这所重点中学里,也算是出类拔萃了。然而,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他对母亲所从事的职业的那份崇敬和欣赏。他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修鞋匠在街边的摊位写成了工作单位,把修鞋这种在一般人眼里不屑一顾的职业堂而皇之地写在调查表上。我相信,这样的孩子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第一次和张春花正面接触是在开学头一次月考后。那一次,张向阳考了班上的第二名,年级的第五名。那时,我已经对张向阳在三年后考取一所名牌大学丝毫不觉惊讶。学校规定,每次月考过后,都要开一次家长会。
那天,在家长就座的最前排我发现了张春花。她穿了一件素净的外衣,头发也是精心侍弄过的。看起来,她和所有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们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人会相信她就是那个在街边整日和人们踩在脚下的款式繁多的鞋子打交道的鞋匠。张春花谦和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一丝因生活的愁苦和窘迫而生出的无奈与自卑。相反,她静默的表情下传递出的那种无形的力度深深地震撼了我。
那天家长会结束时,张春花是走得最晚的一个。她跟我说:“老师,我家向阳您还得多费心,我没别的指望,只盼他能上个好大学。”面对那样一双充满了真诚与嘱托的眼睛,从教20年的我感动了,我不知道这种感动是否和她的职业有关,抑或是因为她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的艰难。
原来张春花的丈夫去外地做生意赚了钱后抛弃了他们母子俩。张春花没要丈夫一分钱,儿子向阳依然选择了留在母亲身边,并很快改随母姓为张向阳。从那以后,张春花拾起了早年间父亲修鞋的手艺,守在荣华大街75号的摊位,成了一位辛劳的鞋匠。
如今,张向阳在我班上还是响当当的张向阳,成绩顶呱呱,人品没得挑,是优秀三好学生,是班长。张春花依旧还守在荣华大街75号,每次我路过那里时,总是刻意放慢骑车的速度,我很想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感受一下她工作时的表情和目光。然而,最终我失望了,她始终低着头,因为她很忙,真的很忙。
那一刻,我终于了悟:忙忙碌碌,芸芸众生,抬头赶路抑或埋头工作,只因两个字:希望。